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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0章 包法利夫人17（第4页）

“那要看是哪种道德了。”他很不以为然地说道，“一种是只拿来限制别人的道德，小人说了就算，变化无常，被人喊得最响。就如同台上的这伙蠢货；另一种则是真正的，永恒的道德。它充满着宇宙，和大自然一体，与我们一同存在。”

州议员稍稍用手帕擦了擦嘴角，又继续说道：

“诸位，农业的用处大家都是再清楚不过了，他们为我们提供日常生活的必需品，他们年年辛勤地播种，种植出麦子，然后又生产出面粉运到城市，送进面包房做出可口的食品给所有的人吃。他们放牧羊群，为我们提供衣物。没有农民，我们就没吃没喝了。远的不说，我们常常见到的那些家禽和饲养场，它们不仅为我们提供羽毛，还为我们提供鲜美食品。瞧我，一举下去，我找到举不完的事例，被农民精耕细作的土地像母亲对儿女一样，慷慨地为我们提供着粮食。大家看看，这边是葡萄园，接着是酿酒用的苹果园，远一点是油菜，更远一点在制作干酪。还有更重要的是麻，最近几年，麻的产量增长非常快，我希望有良心的人们要切记……”

其实他根本没有必要提醒，听众都大张着嘴全神贯注，仿佛是在吞话而不是在听话一样。镇长睁大着眼睛坐在他边上，德罗泽雷先生不停地眨眼；再向里便是药剂师，他用腿夹着儿子拿破仑，以便用手拢着耳朵，生怕哪个字听不清楚。其他评委们都时不时地点点头，如同听到了什么真理。消防队员们在台下肃然而立，靠着他们上了刺刀的枪。邦南还是一副标准的姿势站在那儿，他有可能在听，但他绝对什么都看不见，帽檐挡住了他的视线。身旁是他的助理——镇长的小儿子，他戴着大号的头盔，帽檐看上去更低，不合适的头盔在他的头上给人以摇晃的感觉。里面还垫着一块头巾，外边还露着一角。头盔下边是一张带着孩子般稚嫩苍白的小脸，脸上淌着汗珠子，尽管显得很高兴，但已经露出了一丝不堪劳顿的神色。

广场上人满为患，连两边的房屋前都站满了人，扎尔斯塔在药店的门前出神。州议员先生的话传到听众的耳朵里时总是不完整，时而被椅子的响声打断，时而被牲口的叫声隔开。许多放牧的人都把牲口赶到这儿，牛羊悠闲地在边上吃着残叶，还不时地叫唤几声。

拉里塔夫贴近包法利夫人，快速地低声对她说：

“难道小人们的庸俗无聊不使你反感吗？他们总是指责人们最高尚、最纯洁的感情，只要他们看到情投意合的人在一起，就组织一切力量去迫害、诬蔑他们，千方百计拆散他们。不过，只要有情的人彼此信任，努力抗争，又有什么可害怕的？早则十个月，迟则十年，他们终究会在一起的，因为他们相爱，这是上天注定的事，谁也不能更改或破坏！”

拉里塔夫双臂交叉，把手放在膝头，仰起脸盯着艾玛。她在他的眼睛里看见了细微的金色光线散发在他黑色瞳孔的周围。她嗅得到他头发散发的馥郁气息。于是，一种无力感席卷了她，又想起了在沃比萨与她共舞的子爵，他胡子上发出的香气；朦胧中，她闭上眼试图再闻一闻这种气味，但在仰头的一瞬，她仿佛又看见了遥远的天边扬起的灰尘，驶来了燕子号公共马车。蓝尼阿当年常坐这辆车进城为她买东西，但他也是走这条路永远离开她的！她好像又看见蓝尼阿出现在她面前，随后又不见了；她好像又在跳华尔兹，被子爵拥着，而蓝尼阿也离她不远，马上就要来到她的身旁……然而，现实中只有拉里塔夫的头贴近着她，这种感觉搅动了她昔日的梦幻，她的欲望便在她的灵魂中复生了，如同一阵风突然卷起了一阵漫天飞舞的黄沙。好几次，她努力吸着常春藤散出的清新气息。她摘下手套，擦了擦双手，然后又取出手绢来驱散脸上的闷热。太阳穴处的脉搏剧烈地跳着，群众的喧哗声和州议员死板的调子又闯入了她的耳膜：

“再加把劲，坚持不懈吧！既不要放不开手脚，也不要鲁莽急躁！要更好地利用土地，积攒肥料，发展畜牧业。让农业展览会成为你们大显身手的赛场。不管胜负，你们都要团结一致，共同进步！那些可敬的佣人、恭谦的奴仆，你们的劳动将从今天起受到政府的重视。现在开始领取你们响当当的赏赐吧！相信我们英明的政府，你们的好日子就要到了！”

万先生坐下后，德罗泽雷先生站起来开始另外一篇演说。他是另一种有代表特色的官员。很明显他有丰富的专业知识，议论也比前者更加高明。他大谈宗教和农业，谈二者的相互关系和对文化的促进作用。拉里塔夫和包法利夫人则对这些充耳不闻，只顾着谈梦想，谈神秘力量，谈人与人之间的吸引力问题。德罗泽雷先生给大家上了一堂人类发展史的课，描述以橡树子为生的蛮荒时代。后来，人类脱去兽皮，穿上布衣，耕种土地，培植葡萄。这究竟算不算是一种进化的成果？德罗泽雷先生又从许多实例中加以分析。与此同时，拉里塔夫先生向丰腴的艾玛倾诉说男欢女爱之所以不可遏止，都是由于天意。

“所以，你和我，”他说，“我们怎么能彼此相识？是什么机缘所致呢？这是我们俩正像两条经过了漫长旅行的河流一样，各自的天性使我们迫不及待地需要结合。”

拉里塔夫边说边握住了艾玛的手，艾玛坐着一动没动。

“种植奖！”主席开始发奖了。

“正如刚才我去你家时……”

“由坎康普瓦的毕泽先生获得。”

“我并没想到你会陪我出来。”

“奖金七十法郎！”

“很多次我都想放弃，但我还是留了下来。”

“农业材料奖！”

“我希望今晚、明天、永远都能和你在一起。”

“阿格伊的卡龙先生荣获金章一枚。”

“因为从没有人像你这样使我着迷。”

“还有来自杰弗里·圣马丁的班先生。”

“所以今生今世你都会在我心中。”

“他的美利奴羊简直……”

“但也许你会像忘掉一个影子一样地忘记我。”

“授予圣母院的贝洛先生……”

“会吗？我会不会在你心中留不下任何痕迹？”

“勒埃里塞先生和居朗布先生由于养出了杰出的猪而获六十法郎！”

拉里塔夫小心翼翼地捏着她的手，感受着她酥软颤抖的小手，就像一只被人捉住、试图飞走的小斑鸠。但，她的手指突然做了一个动作，拉里塔夫不知道她是要抽走，还是他太过用力了；他乘机叫了起来：

“啊！谢谢！你接受了我，太好了！你早就明白我是你的！你真是美极了，我要好好地看看你。”

窗外起了一阵风，屋内的桌布吹得七零八落，而窗外，风掀起村妇们戴的白帽子，像一群白蝴蝶在风中飞舞。

“还有废物利用的典型，”主席还在继续。他加快速度往下说道：

“粪肥、种麻、水渠、长期租种、雇工等等。”

拉里塔夫已经停止语言进攻了。他们互相对视着，眼里燃烧着强烈的欲火，发干的嘴唇开始哆嗦；他们无力的手指难分难解地纠缠在一起。

“萨塞托·拉·盖里埃的凯特琳·尼凯丝·伊莉莎白·勒鲁，由于在同一个农场服务长达五十四年，特奖给价值二十五法郎的银章一枚！”

“凯特琳·勒鲁，在吗？”州议员不得不重复问道。凯特琳还是没有走出来，有人在小声催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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