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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4章 包法利夫人31（第4页）

说着，他“扑通”一声跪在了她的面前，也不怕艾玛刚刚踩过的地面会弄脏了他的晨衣。

“不要走，求求你，请答应我的爱情吧，不要现在就离开我。”他用力抱住了她的腰。

包法利夫人气得脸色发青，嘴唇哆嗦，边挣扎着向后退去，边大声对他喊道：

“太可恶了，先生，你简直太不通人情了！我只是来求你帮忙的，却不是要让你污辱我！”

说完，包法利夫人冲出了公证人的家门。

公证人独自张口结舌地呆呆跪在那里，还没有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不过，他很快就从这种震惊中清醒了过来，再次坐到餐桌旁，低头看着自己脚上那双情妇送给他的漂亮便鞋，心想：也许这样子更好，风流之事做出格了，总是会给当事人自己带来麻烦的。

气愤异常的艾玛一边在心里大声骂着：“这真是太卑鄙，太无耻，太下流了……”一边憋足了气一路跑到了路边的那棵大杨树下。她气得浑身哆嗦，两眼含泪，牙齿紧紧咬着下嘴唇。她感到一种极度的失望和愤怒，但这不但没有令她失去对人生的勇气，反而在她心里激起了更深一层的反叛精神。她想，既然老天爷有意和她过不去，不给她好日子过，那她为什么不和这世道斗上一斗呢。她恨不得现在就把所有的男人都踩在脚下，朝他们的脸上吐口水。她从来没有这么对别人鄙视过，也没有如此高看过自己。她抬头远望着辽阔的天际，只觉得一种复仇的火焰在心底里燃烧。

等自己的家门映入艾玛的眼帘时，她感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疲乏和松软，全身就像抽去了骨头一样，令她不能再前进一步。但是不走，她又能到哪里去呢？

弗拉利瑟在门口等着她。

“怎么样？”她问道，一边搀住艾玛的胳膊。

“不行。”艾玛摇摇头。

两个人又重新坐下来，思考在日奥镇还能有什么人能帮上她的忙。每当弗拉利瑟对艾玛提到一个可能的名字时，艾玛总是对她说：

“这怎么可能呢！他（她）怎么会借钱给我们呢？不要再痴心妄想了！”

“可是我们总得想个法子啊，先生就要回来了！”

“让他回来好了……我没有法子了……你不要管了，走吧。”

她已经打定主意，在夏尔回来之后，只有对他老实摊牌了。她可以想象到自己会说什么：“请不要再在这地毯上移动一步了！请不要再动那个小东西一下了！不要把它们弄脏或者打碎，它们现在已经不属于我们了，不属于你了。都是我，这个可恶的女人，把你弄得破了产，都是我！”

她还能想象到他的反应：先是目瞪口呆地听着她说，然后是不知所措地呆呆站在那个地方，接下来他可能会放声大哭一场，然后就肯定会说已经原谅了她。

他肯定会原谅她的，艾玛对这一点再确定不过了。但是她又在心中想道：“即使他有一百万个金币，我又怎么会原谅他呢？我决不会忘记他是怎么认识我的！”

她简直不能想象自己接受包法利的施舍，那让她觉得自己已一无是处。事实上，情况就是这样：无论她愿意不愿意，他总是会知道事情的真相的。到时，她就会看到他对这场灾难的制造者的态度了。

找莱里特是完全没用的了。她想到了父亲，但通信这种事情总是太麻烦，不能解她的燃眉之急。刚刚怎么就没有顺了公证人的意愿呢，她想。但事情已经来不及了，她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到了栅门外。是包法利！她的脸色比刚刷了粉的墙壁还白。

她三步并作两步下了楼梯，向广场方向跑去。教堂前镇长夫人正同斯特勃得耳在聊天，看到她走进了税务员的家门，于是两人就匆匆忙忙跑到卡龙太太那儿，躲到顶楼阳台上搭晾着的衣服的后面，观察邦南房间里发生的事情。

税务员邦南正独自一人坐在一个小房间里，手中拿着一个木制的连环套玩具。这是依照市面上正流行的一种尖角碑状的连环套的样子自己制作的一个连环套，只是还没有完全完工。弯月形和满月形的木环一环套一环，在昏暗的灯光下，可以看见金色的木屑正四处飞溅。邦南低着头，嘴巴微微张着，手上不停地雕钻着这项工艺的最后一个环。车间里的车床发出轰鸣的声音，虽然这种玩具的模仿创举没有多大价值，但很显然，他正沉浸在一种自我劳动的喜悦之中。这种喜悦，是只有那些热爱劳动的人才会体会的，一件表面上看起来非常困难、但实际上并不那么麻烦的事情，尤其是到了结尾的时候，就更能让人从心底里喜悦起来，以至忘记了他所有的其他期望和不满。

“看，她就在那儿。”德吾阿斯太太说。

“但是她在说什么呢？”另一个女人问。

车床的声音太大，遮去了他们的对话。

不过，到底两个女人还是取得了一致的意见，认为她是在对他说“法郎”两字。

“她一定是在向他请求准许她延期付款。”德吾阿斯太太说。

“很可能！”另一个女人点头道。

她们看到她在房内不安地走动着，一会儿靠着挂餐巾的台子站下来，一会儿又走到烛台跟前伸手摸摸台子上的圆球。邦南满脸挂笑，手在下巴上磨擦着，没有言语。

“她会不会是来卖东西的？”德吾阿斯太太又问。

“可他并不是个商人啊！”

于是她们又向房内看去，见邦南站在那里像是没有听懂什么似的脸上露出茫然的神情。她还在不停地对他说话，神态楚楚可怜，一边把身子缓缓挪到了他的跟前，简直要和他的胸脯挨上了。他们不再说话。

“难道她是在勾引他？！”德吾阿斯太太吃惊地差点大叫起来。

邦南的脸红红的，一只手被她握在了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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