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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时,邵文津亲自开车来斯科特基因实验室接韩先生。
轿车在解放桥前的马路上堵住。
透过雨刷,他看到前方的人行道上聚集了一部分人,穿着黑色塑料雨衣,撑着或蓝或白的雨伞,自发地抱着白菊花,站在桥边。
河对面的电子大屏插播着两则新闻:中央委员白新波因突发疾病抢救无效,不幸离世。同日,文庆孔一案由当地检察院向中级人民法院提起公诉。
邵文津揉了揉发酸的太阳穴,慢吞吞地点起一根醒神烟。
他不必再去上海了。
穿着草鞋的老人颤颤巍巍地把花放在桥边,他的儿子扶着他,额发尽湿。洁白的花瓣贴着铁栏杆,在雨中不堪重负地垂着头。他们很快让出位置,身后是一个老太太跟她的老伴。
稀稀落落的人群,在清晨的小雨里静静默哀着。直到城管开着执法车过来,以阻碍交通的名义全部疏散。
其中一个蓝制服小伙拍拍同伴,向花束的方向努嘴,“这是在干什么?悼念?”
他的同事轻轻摇了摇头,像在劝他慎言,声音在雨声里像一阵烟,“贫困村来的,别惹……和我们没有关系的事不要管。”
这群自发组织起来的农家人很快又撑着伞步行离去了。
他们来自平城最远郊的盐碱地,白新波在那里做扶贫村支书时饱受爱戴,自此开启了他波澜壮阔的仕途之路。
昨天从村子的喇叭听到白委员长暴毙的消息后,老人们套上最耐磨的鞋,自发地来送他们的村支书最后一程。
冰冷的雨弥漫在辽阔的流河之上,水雾湿润,迷迷蒙蒙。邵文津坐在长长的车龙里,漠然地注视着他们。
白新波死了。
死的无声无息,又恰到好处。
邵文津目送着那群怀有真情实意悲伤的农家人消失在雨水中,内心没有快乐,也没有久违的痛快。
他只是反复地想起邵方明的葬礼上,白新波也是这样离开的,黑色的格衫长裤,肩膀微耸着,看不出真实的心情。
送别过他祖父的人如今也被他送走,没有谁能一直笑下去。上海会议上,最终一锤定其生死的反而不是平时和他针锋相对的改革派,而是他的老师司海齐。刺向自己最尖锐的刀并不来自于对手,而是背对背站立的战友。
时至今日,没有人还像之前那样觉得司海齐疯了,在两派之间反复摇摆。先前猜测司海齐只不过是在玩制衡之术的人也破灭了幻想。
邵文津从未如此强烈地认识到,白新波是一个生下来就注定要被掐死的“死胎”。尽管他并不能完全明白司海齐大费周章的背后根因。
白新波的死并不是胜利,而是一个序幕。司海齐连任的野心正在徐徐拉开,邵文津的思绪散在模糊的雾水中,黏稠而沉重。
解放桥之上,车辆穿梭,人来人往,与往日并无不同。
而这一切的讳莫如深,似乎离简韶太远。
七时四十分,简韶躺在病房中,伴随着心电机滴滴答答的声音,在湿漉漉的雨汽里醒来。
积攒了一夜的雾,在窗外朦胧地凝聚。深棕色的树枝伸出几根在玻璃上,远处,朝阳有着熔化的铁水一般的颜色,生愣愣地杵在天际线上。
房间死一般的寂静。呼吸机上,全是冷湿的汗水。
身体似乎剥离了大脑,感受不到知觉,也没有疼痛,只有无尽的麻痹。
她艰难地侧眼,看到窗纱与玻璃间,一只折翼的飞虫艰难地爬行着,想要挣脱桎梏。
简韶无尽恍惚,仿佛回到很久之前,那时候还是去年的十二月,她还住在学校。
简韶分不清时间。
天花板是洁净空洞的白色,她呆呆地看着,一时什么都想不明白。
“滴!滴滴滴滴!”
剧烈的提示音在绿灯闪烁里尖叫了起来。
简韶的大脑里浮现了一个名字:林采恩。
她要见林采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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