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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柔常年在朝为官,不事其他营生,原本生活比较清贫,但在亲友们的帮扶下,境况也是逐年好转,家宅也搬到了治安更好、距离皇城更近的长安城东。
李泰一行到来的时候,卢柔也早带领家人和宾客们在门前相候,彼此见礼并略作寒暄,然后便一起入堂坐定。
“前使十四郎送来的礼货业已收到,伯山你给礼太厚了,都超过了我这为父者给娘子准备的妆奁。”
坐定之后,卢柔又望着李泰做出道谢。
时流嫁女都要准备一份嫁妆随去夫家,作为女子立足夫门的一个物质基础,嫁妆可俭可丰,但却不能没有,这是为人父母该尽的义务。
李泰听到这话后便笑语道:“当年我新入关西,小娘子即来拜我,不知不觉竟已经到了出阁之年。往年疏于关怀,今为其略备嫁资以壮此行,也是我这个表叔当尽的一份心意。至于表兄你,教养良姝于户,使小娘子温婉秀美、德馨如玉,韦氏亲翁求得这一至宝华其堂室,是多少钱财俗货都换不来的!”
在堂几人闻言后也都纷纷点头称是,京兆韦氏虽然在关中名声响亮,但放到整个天下而言,仍是不比范阳卢氏这天下第一流的世族名门。
单从两家的社会地位和名望而言,这门亲事仍然属于韦氏高攀了。不过卢柔并无嫡亲的亲长兄弟,孤身一户立足关西,讲到宗族人势,又远远的比不上根深叶茂的坐地户京兆韦氏。所以这一门亲事也算得上是取长补短,互相关照。
彼此也算是常来常往的亲戚、不算外人,卢柔便着令儿子传告后堂,让待嫁娘子亲自到前堂来拜见李泰并谢此厚礼。
不多久,卢柔的夫人元氏便引着待嫁的小娘子一起入堂,落落大方的向独孤信等客人们见礼,然后那小娘子便被父母示意行至李泰面前,欠身作拜道:“阿奴久来自处闺室,懒于出拜众家亲长,却还得表叔垂怜来问并赠厚礼,多谢表叔关怀!”
瞧着这小娘子端庄秀丽的模样,眉眼间依稀还有几分童年的模样,李泰也不由得回想过往他刚刚来到关西时的岁月。
那时他到长安城中卢柔府上做客,还是表嫂元氏亲自做菜给食,而这小娘子还是不谙世事的年纪,担心客人喝不惯苦涩的茶水,虽然不舍得但还是忍痛拿来蜂蜜调味。
想到这里,李泰不免又笑起来,对那小娘子摆手道:“小娘子不必多礼,当年初见犹在眼前,今时娘子已经是亭亭玉立,将要出为当家主母。表叔并没有什么为人治家的深刻道理教你,唯助几分物力让小娘子免于日常用度的烦恼。
还记得小娘子食性嗜甘,礼物中五百斤霜糖乃是南国的奇珍,可供日常饮食调饴。并有造糖的工坊一区坐落沔北,娘子婚后即可遣家奴前往荆州收取。”
霜糖尚未大销于关中,市价多少尚未可知,但只要跟甜有关的饮食那就绝对便宜不了。所以卢柔在听完这话后,忙不迭摆手道:“不可、这实在太贵重了!伯山你已经赠送重礼,实在不需再给资业。他们少年儿女,自当努力谋生,亲长关怀太甚,反而不知物力艰难!”
李泰闻言后便摆手笑语道:“表兄你不必多言,这是我与晚辈之间的交际往来。礼物厚或不厚,须得韦氏小儿席前叩谢!”
他这里话音刚落,需要给他磕头的人便登门而来,门仆匆匆入告,京兆韦氏韦、韦孝宽兄弟携子弟来访。
于是卢柔的夫人便引着女儿退回内院,而卢柔则又起身出迎。李泰正有事情要跟韦孝宽商议,于是便也一同迎出。
韦氏兄弟今日登门本是商讨婚事细则,却不知李泰和独孤信也在卢柔府上,当见到李泰的时候自是十分惊喜,稍作礼问然后便连忙登堂拜见独孤信。
独孤信同韦氏兄弟也是相熟,见面后又是免不了一阵寒暄,并且开玩笑的聊起他们刚才在堂的话题。韦氏兄弟听到这话后,自是不由分说的连忙让子侄向李泰磕头道谢。
将要同卢柔家闺女结婚的韦乃是韦之子,韦并没有官爵在身,一直隐居乡里,倒是跟李泰的父亲李晓差不多,而且彼此间却也有些互动往来。之前韦隐居乡里,如今大半时间都在李泰家的龙原学馆里待着。
这也是时下大族风险管理的一个方法,其他族人们外出奋斗搞事业,留下一个在乡里看护家业并沽名养望,这当中最出名的莫过于东山再起的谢安。
像这韦虽然淡泊名利、寄趣山野,可那是因为韦孝宽这个兄弟是真能干,如果韦孝宽和其他家庭成员接连出了意外,这韦就算再怎么不乐意,也得担负起维持家族势位的责任了。
韦和卢柔这一对亲家要商讨婚事,而独孤信却还好奇李泰要怎样说服韦孝宽,于是三人便一起站起身来转去卢柔家侧堂坐下来准备进行自己的讨论。
三人坐定之后,独孤信便望向李泰,等待他开始表现。而有些不明所以的韦孝宽在看看两人后,也将视线落在了李泰的身上,不知要跟自己谈论什么。
李泰并没有直接讲起宇文泰封王一事,而是先望着韦孝宽由衷的说道:“我对建忠公仰慕已久,却一直没有机会当面表意,心内常常以此为憾,今日终于得此机会对坐深谈,实在是令余心甚慰啊!”
韦孝宽听到这话后连忙欠身摆手道:“太原公言重了,孝宽不过抱关自守、积劳助事的平庸之类,怎敢当太原公如此称许?太原公才是真正的当世名将,克制南北、名动寰宇,是某等披甲在事之人都需敬仰的大才!”
独孤信瞧着两人互相吹捧的热络,心中好奇更甚,索性便直接说道:“你两人各自仰慕之情,日后可以长相细表,但眼下还是正事重要。”
韦孝宽闻言后便也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而李泰在稍作沉吟后,便又望着韦孝宽说道:“我想请问建忠公,依你所观,我是怎样之人?”
韦孝宽听到这个问题后先是愣了一愣,然后才又开口说道:“太原公名门俊才,风采超逸、才器雄壮,呃,而且还慷慨豪迈,旧年玉璧受困时相助之恩,更是让我没齿难忘,久欲图报。某与大司马亦相知甚深,太原公若有事需用,但言无妨!”
且不说李泰反应如何,独孤信在听到这话不由得便皱了皱眉头。他最期待的李泰要如何说服韦孝宽支持他,难道是要凭着之前的相助的恩惠和韦孝宽与自己的交情以胁迫韦孝宽?
他正要开口表态让韦孝宽不要给他面子,但李泰却已经先一步摇头笑语道:“我并没有什么事情需要求助建忠公,反而有一桩天大的好事要分享给韦公。此事若成,韦公封妻荫子、满门富贵自不待言,更能名着青史、流芳百世。”
“这、这……”
韦孝宽听完这话便有些目瞪口呆,转又望向一旁的独孤信,目中隐露询问之色,你这女婿是不是有毛病?
独孤信还以为李泰讲的是为宇文泰请封一事,听其将此事作此吹嘘,心中的不悦也不由得溢于言表,冷哼说道:“韦公虽然不是外人,但你也不要言辞过于荒诞的扰他心怀!”
李泰闻言后便点点头,抬手虚压示意独孤信稍安勿躁,稍作沉吟后才又说道:“人间艰难,行路太久,都已经快要忘记了自己的初衷。我并不是要以权名富贵以诱惑韦公,只不过乱世年久,人心诡谲,欲与同谋,必言利弊。但其实此事利弊为次,道义为先,壮义之士虽九死而未悔,衰德小人则寸步亦怯行!”
讲到这里,为了加重自己的气势,李泰索性直接从席中站起身来,弯腰俯视着仍自有些茫然的韦孝宽,口中则沉声说道:“我要邀请韦公共为之事,乃是消除南北、弥补天裂,慑服四夷、再造炎夏!自我以前,乱世纷繁,自我以后,汉家永昌!”
听到李泰这一番话,韦孝宽和独孤信都有些目瞪口呆,他们真是没想到李泰竟然作此狂言,一时间震惊的有些不明所以。
“慑服四夷、再造炎夏?”
过了好一会儿,独孤信才收起脸上的惊容,旋即脸色变得阴郁起来,瞥着李泰冷哼道:“未知我这北虏,是否在李大将军所言四夷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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