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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7章（第1页）

我诧异道：&ldo;谨身殿？后宫女官如何去前殿？&rdo;

小陶微笑道：&ldo;大人协理政事，也不是一两日了。去一去前殿有什么要紧？圣上这会儿在谨身殿和几位大人、才子饮酒谈天，恐怕快要回宫了，大人若现在去，还能听个尾声，见一见我大昭的美郎君、秘书郎宇文君山，还有白衣才子胡不归。&rdo;

绿萼又兴奋又好奇：&ldo;胡不归只是一个写戏文的，又没有官职，也能入殿侍宴？&rdo;

我笑道：&ldo;胡大才子可不是写戏文的，这只是他闲来无事的消遣而已。想来他是敬献了高论著作，圣上赞赏有加，这才召进宫侍宴的。&rdo;

小陶道：&ldo;可不是么？胡大才子写了一本《用械》给小书房，封女史呈上，圣上爱得很。&rdo;

我沉吟道：&ldo;《用械》？&lso;行海者，坐而至越，有舟也。行陆者，立而至秦，有车也。秦越远途也，安坐而至者，械也。&rso;[198]是这个意思么？&rdo;

小陶忙道：&ldo;是是是……陛下也是这么说的，还有，什么巧不巧，罚啊废的，奴婢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rdo;

我笑道：&ldo;&lso;器械不巧，则朝无定&rso;&lso;器械巧，则伐而不费&rso;[199]。&rdo;

小陶一拍手道：&ldo;正是这话！大人既样样都清楚，何不快些去，还能和才子说上两句话。大人请‐‐&rdo;说罢伸手请我先行。

谨身殿就在定乾宫南面，耸立在三层石台之上。九脊顶如金云迭降，下檐低垂，如眉睫承意。洁白的大理石铺成御道，连接定乾宫正门与谨身殿，如天街云衢。我微微一笑：&ldo;既然准我去，我便敢去。&rdo;

从后右门穿出，但见谨身殿前银戟森立，两排内监一声不响地立在檐下，如泥塑木雕。殿中有极轻细的琴声漫出，柔如涓流，飘若浮云。午后春风温软，踏上高台，如漫步云端。

小陶带着我们一行四人径直走到殿外，对守门的内监低声说了句话，那内监眼也不抬，立刻转身进殿。好一会儿，琴声止歇，只听皇帝笑道：&ldo;胡卿的曲，师乐的琴，当真妙不可言。&rdo;

一个男人厚重的声音道：&ldo;陛下谬赞。&rdo;

进殿禀报的内监这才道：&ldo;启禀圣上，女录朱氏觐见。&rdo;

皇帝笑道：&ldo;朱女录来得正好，她也是爱乐之人，从前也没少去梨园听师乐弹琴。宣她进来。&rdo;

那内监又跨出门来，高声喊起我的姓名和官职。我将绿萼等人留在殿外，双手持笏，垂头趋步而进。金砖光亮细致，牙笏洁白的倒影拖出长长一道柔光，我清亮的声音回响在泥金彩绘的栋梁之间：&ldo;女录朱氏参见圣上，圣上万岁无疆。&rdo;说罢跪拜叩首，礼毕谢恩，&ldo;微臣避居山野，今蒙征辟，实惭尸素，有愧厚恩。&rdo;于是再拜。

皇帝端坐如山：&ldo;卿在御案旁，于朕实有裨益。望卿勉之，不负朕望。&rdo;

我朗声道：&ldo;遵圣意‐‐&rdo;于是三拜，这才起身。

皇帝笑道：&ldo;朱大人不必如此拘束。列座。&rdo;两个小内监无声无息地搬来一张交椅，一人引我坐下，我这才敢慢慢抬起头来。

皇帝穿一件枣红圆领袍子，斜倚在金漆镂雕龙椅上。面前摆了长长一溜果品酒菜，小简和另一个小内监分列两旁布菜斟酒。七扇整雕云龙屏风翅列两翼，皇帝裹在一团金光之中，阶前香烟缭绕，瞧不清他的容貌和神情。柱下两列坐着五个男人，老少皆有。我左手边坐的正是施哲，与我相对的，乃是一位白胖书生。

皇帝随意拿起一个黄橙橙的柑橘，丢给小简剥着，向我笑道：&ldo;这几位大人想来你还不认得，待朕告诉你。&rdo;我连忙站起身，恭恭敬敬地把牙笏比在鼻尖。皇帝失笑，&ldo;你把笏放下，平常饮宴而已。你看他们，连朝服也没有穿。&rdo;我慢慢放低牙笏，环视一周，果然大家只是穿着寻常华服。我对面的白胖书生，还是一身青色布衣。

皇帝指着他右手边第一人道：&ldo;这位是李司政。&rdo;李司政花白头发，一张国字脸，眸中黑白分明，眼下两片青黑，颌下胡须有半尺长，正笑眯眯地打量我，神色慈善可亲。

皇帝指着左手第一人道：&ldo;这位是中书门下平章事封大人，便是封女史的父亲。&rdo;封羽一张鹅蛋脸，肤色白皙，甚是儒雅。他父女流放岭南之时，我将封若水从前送给我的珍宝都还给了她，使他们免于路途风霜之苦。封羽于座上欠身还礼，目中充满惊喜与感激。

皇帝指着右手第二人道：&ldo;这位是检校御史大夫、司纳施大人，你认得的。&rdo;咸平十四年我刚刚认识施哲时，他不过二十三四岁，如今已近而立之年。唇上两道淡淡的胡须，面颊上还有被小儿抓破的血痕。

皇帝指着左手第二人道：&ldo;这位是秘书省秘书郎宇文君山，你不认得他，却认得他的夫人，便是从前弘阳郡王的侍读刘女史。&rdo;宇文君山二十五六岁年纪，杏眼修眉，鼻若悬胆，双唇天然含笑，颇具风情。刘离离并非美貌女子，嫁的夫君却着实俊俏。怨不得小陶唤他&ldo;我大昭的美郎君&rdo;。

皇帝指着左手第三人道：&ldo;这位便是久负盛名的京中才子胡不归。&rdo;胡不归的名字我早早便听过。胡谚玢，字不归，因避皇帝的名讳，故以字行世。他大约三十七八岁年纪，中等个头，大腹便便，倒像个做官的。

我一一行礼。皇帝指着右手第三人‐‐也就是我‐‐笑道：&ldo;这位便是女录朱氏。你们在十年前就当听过她的名字，还记得么？&rdo;

李司政捻着银须，呵呵一笑：&ldo;自是难忘，十年前陛下在太学听博士们辩论经义，当着三百太学生的面赞朱大人博涉经史，能出妙音新声，一时传为佳话。&rdo;

我一怔。紫藤花下，一卷《新语》，数行落英，虚谈两句&ldo;无为而治&rdo;的道理。那时慎妃还是皇后，辱母王氏敢借着皇后威势对皇长子高显和陆贵妃无礼。不久后，我将她撵出宫去，只留辱母李氏在高曜身边。如今李氏已命丧掖庭属，王氏却因祸为福，依旧无恙。

一时出神，似乎宇文君山也说了什么，我没有听见。皇帝拈着一枚柑橘指指点点：&ldo;朱大人来得正好，朱大人是后宫女学士，今日宴上的诗，也拿给朱大人品评品评。&rdo;

第三十七章天下有道

早春午后，温暖宜人。日光落在中和殿的圆顶金色琉璃瓦上，洒落一片温柔明媚。中和殿，殿名取自&ldo;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rdo;[200]，规制取自&ldo;上圆下方，八窗四闼，布政之宫，在国之阳&rdo;[201]。坐在谨身殿向外望一眼，颇有终始如环，生生不息，自有永有，更古无伤之意。

再向南，便是高高在上的奉先殿。十年前，我和锦素各自牵着高曜和高显，在守坤宫的大门前眺望奉先殿和谨身殿的勾檐镇瓦，铜铃大吻。&ldo;秦川雄帝宅，函谷壮皇居。绮殿千寻起，离宫百雉馀&rdo;，这里虽非长安，因着南北一统的雄图霸业，终于也颇具气象了。我从未想过有一天我会看得这样真切，又这样恍惚。紫藤花下偶然的相遇，是这迷梦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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