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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第28章 论交颈而眠（第3页）

……听起来少说三千里路，还跋山涉水的，这也叫近？

封危差点一口血吐出来。换做他状态正常的时候确实近，不过一扇翅膀的功夫；可他现在化成原形都难啊！“你……”他刚想说这绝对不近，结果一抬手就牵动了胸腹肌肉，顿时疼得一个激灵。

湛景被吓了一大跳，急忙上前一步，堪堪在封危脚软之前扶住人。“怎么了，不舒服？”

换做以前，封危要不是否认要不就是保持沉默。然而，在这个黑黢黢的夜里，四下里凄风苦雨，揽住他的胸膛远算不上宽厚温暖，甚至还有点凉意——金翅黑鹏的体温本就较凡人为高，更何况他一直在低烧——怎么看都不是个袒露心扉的好时机，可他却有一种从未有过的委屈感油然而生，舌头根本无法控制：“……疼。”

这下，湛景真的震惊了。封危嘴硬得狠，换药时止不住的鲜血淋漓也愣是一声不吭，他还曾经腹诽过他死要面子活受罪；如今真听得对方嘴里那似示弱又似诉苦的一句疼，他只觉得心里更难受，恨不能亲自替人担了。

“那咱们还是现在就走罢。”湛景很快就下定了决心，“此地荒瘠贫寒，无甚疗伤好物。”说着，他抬手拢了拢封危被金色发尾盖住的后颈，动作安抚，极尽轻柔，“变回去罢，我背你。”

一只能抱在怀里的大鹏确实更轻巧，同时也更不容易牵扯到伤口。封危依言照做，他们便连夜出发了。之后，他烧得愈发严重，几乎完全失去了对外界的感知。等他再次清醒的时候，湛景正在波涛汹涌的河面上奋力划一只独木舟，直喘粗气；而他被严严实实地裹在对方背后的布包中，羽毛干燥温暖，显然被施了什么隔水的法诀。

封危抬起脑袋，勉强越过湛景的肩背，往前看了看。灰茫茫一片天水无际，数条粗壮的水龙卷在其中时隐时现，估摸着就是湛景之前说过的秋水河了。但以他目前所见，这河绝对不能叫河，天堑这样的名字才与之相称……

“……你醒了？”湛景一下子就为他的动作触动，霎时又惊又喜，“边上就有果子，你要不要吃点？”

封危低下脑袋，确实看见了几个红彤彤的果实，隐隐有灵气缭绕。但他只关心另一点：“那些龙追上来了。”中洲的河流可以凶险，但应当不至于如此凶险。

湛景一顿，随即宽慰道：“无妨，他们只能在这里横了。等到了对岸，便有凡人居住，他们绝不敢再如此造次。”

封危此时身上乏力，无法深入思考利害关系。但他注意到湛景裸|露在外的脖颈皮肤已经被冷风冷雨激得起了疙瘩，便探了探脑袋，用自己脖颈上短短的软羽蹭干了那些水雾，又寻了个合适位置，继而趴伏下来。

“嗯。”他闷声应道。

湛景正凝神突破前方迷障，一时不察。等觉出这动作之后的亲昵意味后，那颗黑乎乎还带点金的毛茸脑袋已经开始在他锁骨处一点一点，显然又要睡着了。

把人吵醒不好，而且金翅黑鹏怎么知道中洲普遍认为交颈而眠是指夫妻恩爱呢……封危大概就是单纯地怕他冷吧……

如此这般找了些理由，湛景好容易不再注意那种迫人的热度。风浪极大，独木舟颠簸得厉害，为防封危被惊醒，他还腾出一只手来，将对方晃来晃去的喙埋进了自己的袈裟领口。

好在一路有惊无险，两人最终安全地回到了圆照寺。封危重新睁眼时，早前所见的狂风怒涛早已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则是灵气四溢的寒潭玉泉。他动了动，在晃动的水波里依稀记起自己迷迷糊糊地将脑袋搭在湛景肩上，而后又被安置到了新的安稳之处。

这小和尚如此滥好心，又只会叨叨念经，看来很需要给他上一课，关于什么叫防人之心不可无……

封危更深地沉进水里，好将身上的所有伤口都尽数浸泡。在故意不去想湛景越过了那些龙制造的障碍、令两人都全须全尾地抵达此处的同时，他还牢牢盯着在潭中巨石上阖目盘坐的人，一错不错的双眼中瞬间流过金光。

就这样，封危留在了圆照寺，与湛景同进同出。两人都是天资聪颖之辈，交流无碍，很快就混熟了。封危在空中胡乱变形、结果一头栽进水潭的糗样并不介意被刚刚回来的湛景瞧见，湛景背不动佛经、急得在原地团团转时也并不提防封危突然从洞口进来——

“这楞严经也太长了。”湛景盘腿对着经变图，难得苦着张脸。

封危根本不知道楞严经是什么，不过这并不影响他顺着湛景的视线方向好奇地打量洞窟内部的壁画。“这些就是你说的东西？”他指着两人面前的一幅琵琶飞天图问。

湛景点头，依旧苦哈哈的。“师父说，楞严经正如日头正中之处，所有人都看得见、听得懂。可是……”

封危原以为佛经定然都是枯燥无味的大部头，结果湛景又说那些跳舞的图画就是经书……他实在闹不清其中区别。“背不下来就跳一遍呗，”他随口出了个主意，“说不定跳完就背下来了。”

这本是开玩笑，封危认为湛景肯定知道。湛景也确实知道，可不知道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还是鬼使神差之类的，在封危离开之后，他真的照做了。

结果，几日后，封危再来寻湛景，就见得小和尚正闭着眼睛翩翩起舞，对另一人的到来毫无所觉。明明不是画中那样婀娜多姿的女子，湛景却跳出了另一番难以形容、又引人注目的风味，还愣是将寒凉阴暗的石洞映出了满目生辉的佛光。

他真好看……

封危张大嘴，连眨眼都忘了，脑袋里只有这四个大字。自那之后，他便经常悄悄地去看湛景修炼，为的便是一饱他人不可得见的眼福。

千年之前如此，千年之后亦是如此。

封危没再往前走。他将自己隐在花木扶疏的阴影之下，看着湛景跳舞。那人时不时停下，观察水镜中自己的动作；再跳起来却同他记忆中的舞姿不同了，似乎正在做什么修改。他大概能猜出对方此举为何，但仍旧一声不吭，几近贪婪地捕捉那人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

你向来是个坚定不移的人，必定不会将我忘记太久，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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