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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架喷she机,只有苍蝇般大小,在蓝天大幕上划出一条长长的白线,转个弯,白线竟拉出一个天大的问号。
2
篱笆外头,有人在招手。苹果枝桠一片花的粉白,遮住了那个人的脸,可是我想起来了:隔壁翠老太大约好要来喝杯茶,她来晚了,我也几乎忘了这约会。
腰杆儿挺直的老太大很正式地和我握手,然后将左手托着的一盘蛋糕递过来:
&ldo;我知道你不会有时间烘蛋糕,&rdo;她说。&ldo;所以我就烘了一个。&rdo;
切蛋糕的时候,她再度为迟到道歉:
&ldo;您知道我为什么晚到吗?今早在火车上,和一个年轻女人聊起来。竟然是个苏联人,偷偷在这儿打工挣活……才来一个月,我就把她请到家里吃午饭,带她逛了逛,看看德国的环境……&rdo;
苏联?我记起来了。在刚过去的这个冬天里。翠老太大在结冰的小路上摔了一跤,差点跌坏了腿。她到小村邮局去汇款,五百马克。汇入救济苏联过冬的特别帐号。
每年入冬前。翠老太大会囤积四十公斤的苹果,存在阴凉的地下室。&ldo;一次买四十斤,&rdo;她说,&ldo;可以比零买省下好几块钱呢!&rdo;她很得意地要我效法。
这样的一个人,怎么会踩着薄冰小路去汇五百块钱……好多钱哪,对她而言‐‐给一个她从不曾去过的国家,那遥远的苏联?
&ldo;这种蛋糕,&rdo;老太太选了一块大的,放在我碟里,&ldo;一定要新鲜吃,隔一天都不行。&rdo;
我端上滚热的茶,香气弥漫着客厅。
&ldo;那个苏联女人,我送给她一袋衣服和化妆品,&rdo;老太太在茶里加奶,她的手背上布满了褐色斑点,&ldo;她显得很难过,害我也觉得不知如何是好,似乎伤了她的自尊……她说,离开苏联以前,她一直以为不管怎样苏联都是个世界强国哩!&rdo;
&ldo;我没到过苏联,可是,您可以说我对这个国家有着特别复杂的感觉,&rdo;她慢慢地喝茶,&ldo;您知道德军在二次大战期间包围列宁格勒的历史吧?围城九百多天,列城内一糙一木都被啃光,到父母易子而食的地步。我不认得什么苏联人,可是我觉得德国人对苏联人有历史的债……我在帮着还债……&rdo;
她也知道她的五百马克不知道会落在谁的手里;她也知道一卡车一卡车来自德国的救济物资,堵在苏联荒僻的转运站口,不见得运输得出去;她更知道苏联很大,再多的人再多的汇款,也不过是杯水车薪;她也看见,在电视上,&ldo;捐款苏联&rdo;变成一个如火如荼的媒体运动……
&ldo;您知道我是生在波兰的德国人,战败后我们被赶出家园,流亡到德国,我那时只有廿岁,在一个小农村里总算找到了一个小学教师的工作。住在一个没有暖气、没有食物的小屋子里。每天下课之后,您知道我干什么吗?&rdo;
老太太微笑着,眼里流过回忆的一点柔和:&ldo;等孩子们都走光了,我这做老师的,逐行逐排地弯腰去捡孩子们吃剩掉落的面包碎屑,捡起来,带回冰冷的房间,偷偷地吃……有时候,吃着吃着,眼泪就掉了下来……&rdo;
&ldo;当时,有些农夫,种了些马铃薯、番茄,知道我是个流亡的外乡人,总会一句话不说地,在窗前放个南瓜、几粒马铃薯、三两块面包……&rdo;
&ldo;我永远记得那些慷慨给我面包的人。今天我有面包吃,也希望分一块出去,给没有面包的人吃。&rdo;
老太大眼光转到窗外,有鸟雀来啄食我洒在糙地上的玉米。她看了一会,回过头来,说:
&ldo;您知道吗?我们是连夜逃离波兰的,苏联军的炮火声不断地跟着我们的马车。
我的姊姊,她突然跳下车往回跑,说是要去拿什么结婚纪念的一个东西‐‐她就再回不来了。我后来听说,那一夜她被苏军强暴了不知多少次……&rdo;
我们安静地坐着,听见教堂的钟声当当地响起。
一九九一年七月
快乐四号
沿着加州的海岸行走,放眼望去,左手是无边无际的大海。右手是无边无际的糙原和沙漠;漠地上开满了野花,一丛又一丛,五颜六色一直开到天际。
美国人多么受苍天宠爱,独占这伟壮辽阔的土地!从欧洲来的人,没有不嫉妒的吧?
离开美国八年了。以现在习惯了欧洲的眼光回头来看住过多年的美国,会有新的惊讶吗?我问自己。
迎面而来的女人对我嫣然一笑,挥手招呼:
&ldo;happyfourth!&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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