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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达呵呵一笑,“她跑还来不及呢,岂会为了退那几个房钱把命搭上?”
“这倒是。这倒是——”那婆子又睇着床上的被褥犯愁,“这被褥不知该不该丢了,杀人的人睡过的,按说有忌讳,可瞅着这料子是真好,又洁净,真是舍不得。”
经她一说,庾祺不禁跟着望向床铺,蟹壳青的床单,苍色的被褥,并排两只月白枕头,一尘不染,干净得让人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杜仲四处看了一圈,没什么新发现,掉头见庾祺弯着腰在查看床上,便走来问:“师父可是找到什么了?”
庾祺缓缓直起腰来摇头。“张捕头,把浴桶搬回衙门,将来可做物证。”
回衙后见过彦大人,这彦书对他重伤陈嘉之事颇有不满,无奈是陈嘉企图奸.霪其家人在先,何况虽是他的幕内师爷,却是受昭王点用,他不好指摘他什么,只得对着他一阵唉声叹气。
可巧这日赵良也因公至县衙,便笑着调和,“彦大人大可不必如此忧虑,陈嘉是咎由自取,有青莲寺的证词证人,我看闹到朝廷里,皇上不仅不会责罚你,还会当着文武百官赞你秉公执法,不畏权贵。”
彦书有些信不及,搁下茶碗扭头,“这位陈二爷可是陈贵妃的亲外甥呐!皇上待二位国舅一向十分倚重,就算脸上不生气,心里也不免有些——”
赵良笑看一眼庾祺,又笑睇彦书,“彦大人想来从未朝见过圣上吧?”
“虽为官多年,却一向是在各省各地,即便入京述职也只见过内阁诸位阁台大人,从来无幸得瞻龙颜。”
赵良歪在椅上吭地一笑,“这就对了,不怪你不知道皇上的脾气。别看皇上器重陈家,但皇上圣明,陈家这些年早已惹得朝中不满,所以才会借昭王之手把王山凤的事翻腾出来,其用意就是想叫陈家收敛收敛。”
彦书忖量片刻,攒眉点头,“赵翁所言有理,皇上自然是不会偏私,也许是我多虑。”说着起身朝庾祺笑作了个揖,“庾先生别见怪,我也不单是为自己的前程,还有庾先生的安危也一并都考量了,毕竟两位国舅爷都是内阁重臣,这才有此担忧。”
庾祺看了赵良一眼,也回礼作揖,“彦大人多礼了。”
各人坐到椅上,彦书又问及案子的进展,可巧这时候去往各关卡查访的衙役回来禀道:“各路离县的关卡要道我们都查问过,没有那尼姑与一个年轻男子的行迹。”
彦书只得打发人下去,愁眉难展,“这妙华和奸.夫会不会还在城中?要不要派人到各家客栈访一访?”
因对那年轻男人的身份一概不知,连他是本地人还是外乡人皆不清楚,大海捞针也是没办法的办法,因此庾祺和张达相视之后,只好如此了。
彦书又朝庾祺笑着拱一拱手,“此案必会惊动朝廷,要是查不出结果,咱们江宁县上下恐怕都难辞其咎。庾先生,可千万要尽心啊,等此案了结,我一定明禀朝廷先生之功。”
客套几句后,庾祺与赵良一并出衙,烈日当头,赵良反剪着手从石磴上慢条条走下来,睐着庾祺呵呵自笑。他的轿撵在右面候着,见杜仲在左角牵马等候庾祺,他便朝那头挥挥手。
末了杜仲走来见礼问安,他笑呵呵打量他,“有些日子不见,小子像又长高了。”
杜仲忙笑,庾祺不耐烦地摆着袖子赶他,扭头瞥着赵
良,也将两手剪于身后,“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方才彦书说等案子破了要替你向朝廷表功,你怎的不推辞?这可不像你往日的性格,难道你也惦记起功名利禄来了?”说着摇头自笑,“嗯——我看不像。”
“青莲寺的案子牵涉陈家,遮也遮不住,何况上回昭王已经召见过我,辞也是白辞。”
赵良含笑点头,“说得对,我后来仔细忖量,昭王上回见你好像并不只是为了小鱼儿的身世,我看他对你这个人也像有些赏识之意,否则也不会让彦书招你做师爷,可能往后他也有要用你的地方。”
那些都是后话了,庾祺懒得理会,天大的事无非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此刻倒对另一桩往事感到好奇,“我问你,当年我带着鱼儿离京之后,全府的事情朝廷是如何善后的?”
赵良当时正值金榜题名,结识了不少京城的官绅名仕,听他们议论起来,皇上刚登基,以示宽仁,并未再追究全善姮勾结丰王之事,况且当时全善姮已葬身火海,追究个死人的罪名也没多大意思,所以并未给全善姮定罪。
“不过我听人说,都察院的人在全府发现几俱男人的尸体,据仵作检验,那些尸体并不是被烧死的,而是先被人一刀割喉。”赵良边说边睐着他笑,稍后摸了摸下巴,又道:“有人猜测大概是丰王派去灭口的人,至于他们又是被谁所杀,反正全善姮已死,而丰王已是难逃谋逆之罪,皇恩浩荡,就没往下追究了。此人不得不说真是有些运气啊。”
庾祺最不耐烦看他故作高深打哑谜的样子,因语气冷淡,“我是说,可有人去替全善姮收殓?这个收敛之人,兴许就是鱼儿的生父。”
赵良吊起眉来啧了声,“险些我要背这黑锅了!当时我还想着偷偷去全府收殓呢,不过没赶上,皇上开恩,命内官监收殓,葬于全氏陵地。照你这个说法,难不成当今圣上是小鱼儿的生父?”
两个人都被这说法吓了一跳,庾祺心道绝没这可能,但又禁不住怀疑,也许呢?皇家的事情最说不清楚,帝王之心也是最叵测的,不能按常理量度。
“我看小鱼儿的生父大概是丰王,丰王要伪造遗诏倒不是什么天大的难事,可要换却是件难事,先帝的书房除传召外,只有善姮和几个近身的太监才能出入,那几个太监都是先皇信得过的人,善姮若不是与丰王有私,何必不惜冒天下之大不韪偷换遗诏?”赵良又因问:“你怎么忽然想起打听这些事了?你不是说不管鱼儿的生父是谁,都是你庾家的姑娘,你也从没打算让她认祖归宗么?”
庾祺恍了恍身,笑着向他摆手,“你走吧,别多话了,我不过是随口一问。”
“问的是你,嫌我多话的还是你!哼!”赵良怒瞪他一眼,旋即拂袖钻入轿中,打着门框对几个轿夫道:“走走走!免得大太阳底下找气受!”
庾祺也不理他,转身便朝杜仲张达那头走去,翻身上马,一径又往青莲寺而去。
这头九鲤与叙白自街上吃过饭出来,午晌太阳十分晒人,叙白想到前头雇顶肩舆来抬她回青莲寺去,但她不肯,迎着日头笑了笑,脸上虽蒙着一层粉汗,却像花瓣上细细的晨露,很清新很洁净,一副没有愁绪的模样。
九鲤想和他走一走,想趁机和他说他们的婚事作罢算了,反正也不见得他是真很喜欢她。据她对他的了解,这人的心思其实并不在儿女情长上,当初和她来往,不过是受昭王之命来探查她的身世。
刚好两个人的家境相貌还算登对,所以后来自然而然谈到了这一节。
仔细想想,就算在这时候,他也不见得非她不可,她看得出他是踌躇满志的男人,是因为齐老太爷的事才不得不暂时卧薪尝胆,她自己当然也是一样。
少女对爱的想象是完美的,彼此间差着一点一寸都觉得是将就。她正要向他开口,叙白却说:“庾先生今日似乎有些反常,竟然放心把你留下来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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