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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她走后,梁佩秋绞尽脑汁回想丝绦的丢失时间,约莫在他生辰后不久,四六暴毙,他盛怒之下去三窑九会办事处质问徐稚柳,之后似乎就再也没见过丝绦了。他曾经同办事处的洒扫小厮打听过丝绦的下落,小厮们都说没见过,故而他以为丢在了别处。
可细想想,不可能这么巧。
一定就是在那里,安十九才有捡到的可能性。难道那天他和柳哥起争执时,安十九也在?
他越想越是心惊,连徐忠何时到来都没察觉。
徐忠不知梁佩秋与昭安私下的约定,遗憾未能在昭安面前狠搓安十九的锐气,想想仍不得劲,夜半悄然至,欲唆使梁佩秋连夜出城,去山寺找昭安再试一次,岂料在看到梁佩秋手中丝绦时,脚步猛一停顿,立喝道:“这是谁的东西?”
梁佩秋被吓了一跳,看清来人是他,躬身道:“徐叔,你怎么来了?”
“我问你这东西是谁的?”
“是柳哥送我的生辰礼,怎么了?”
徐忠八字胡一竖:“不可能!”
梁佩秋生辰在前,徐稚柳死忌在后,按理说那时东西已到了梁佩秋手上,怎可能出现在徐稚柳以身殉窑当夜?当夜他接到消息,第一时间赶至窑厂,就见一群窑工围着窑口哭泣,时年下脚处则踩着一抹鲜艳的青绿。
他以为那是徐稚柳投火前掉下的衣物,未放在心上,随后同他衣冠冢一起埋葬了。
只那抹颜色非常独特,不像他平常使用,他一直记在心上。
如今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徐忠目光阴沉地扫了梁佩秋一眼。梁佩秋旋即想到什么,立刻扑到门前,高声叫来时年。时年忙不迭入内,见徐忠也在,立刻合上门。
梁佩秋递去丝绦:“你仔细看看,柳哥走那一晚,你是否见过这个?”
时年看他二人神色凝重,不疑有他,仔细回忆了一会儿后点头道:“这种翠绿丝线看似寻常,其实极难掉色,价格也相当不菲,当时公子托了许多行脚商去找,我印象很深,且是他亲手做的东西,我绝不会记错。那晚大东家捡到一小缕丝线时,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徐忠急忙问道。
时年看着梁佩秋说:“那时你们关系僵硬,我以为你同公子吵架,将丝绦还给他了。”
“我没有。”梁佩秋的表情一层层凝固,“我弄丢了。”
徐忠一惊:“那怎么?”
“在安十九手上。”
屋内陷入死寂。
过了好一会儿,徐忠先支撑不住,扶着额头连连踉跄,往榻上一坐:“你的意思是,安十九当晚出现在湖田窑?”
梁佩秋踱步窗边。
一泓冷月倒挂天边,他静默许久,方才开口:“夏瑛之死,当真不蹊跷吗?”
“佩秋,慎言!”
“我还不够审慎吗!”
若非他们过于审慎,怎会一叶障目不见泰山?细想想,以徐稚柳心性,怎会自戕?便是他那一席话当真中伤了他,他又怎会弃病重的母亲和年幼的弟弟而不顾?何况湖田窑是他毕生心血,怎可能说丢就丢?
前几年时年被火烧伤后,他开始清查湖田窑的内鬼。那内鬼是在外替徐稚柳奔走的一名长随,名叫张磊。伴着初到远亲家中的少年徐稚柳一日日长大,叔父不曾看到的每个角落,都有张磊的目光。或欺凌,或冷落,或孤独,或不甘,少年人的每副面孔都流淌在张磊心中。
徐稚柳待张磊,亦如对待徐忠般恭敬尊重。有些时年不便处理之事,都交给了张磊,此中信重无一可比。
可谁知道,恰恰是这人吃里扒外,暗放冷箭。
梁佩秋查到张磊时,张磊动作更快一步上吊自尽。如今想来,当初安十九混进湖田窑,应也是受他的掩护。
如若,如若。
“我一定会查清楚,如若柳哥当真死于非命,我……”他目中银光迸射,交杂着说不出的痛楚,闪过春夏碗上一幕幕裂纹。
时年见他身形晃了晃,忙上前去,见窗边芭蕉上蓦生一簇血花。
血色烂漫,如夜之罂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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