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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总感到张和才与从前有些不同,却又说不上何处不同来。
画舟已驶入河流,李敛不撑船也自行,收了篙,她饮下那碗酒,与张和才面对面坐在船板上。张和才又给她倒了一碗,给自己倒了一杯,喝下去了。
李敛抬手阻住他的臂膀,直道:“慢慢喝,慢慢喝。”
张和才抬臂杠开她的手,仍是直饮,口中道:“你喝你的,别管我。”
李敛真有点怕了。
仰头饮净自己碗中酒,她夺了张和才手中的壶,笑骂道:“老头儿,你今天犯甚么病?前边还有景,喝醉了看不见了。”
张和才咽下口中的陈酿,闭目睁目,睁目闭目。
良久,船入幽林,螟虫鼓鼓,四下夜风漫吹,竹叶沙响。
张和才低着头闭着目,身子前探,像趴又像跪地寻到李敛的双手,他握住那一双发凉的手,仰头问:“七娘,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从谁那儿知道我想要条船的?”
李敛笑了。
她并不答话,只倾身取了一壶酒,也不使杯,口对壶嘴浮了几大白。
张和才看着她,唯有痴笑而已。
画舟驶过一段长路,两岸竹林渐密,舟船彻底没入那扦插交错的月与影中,李敛朝前来,靠张和才近了一些,张和才展臂搂住她,那副架势叫李敛感到他在搂住这条河,搂住穿林而过的风。
在他怀里窝了一会,李敛轻声道:“老头儿。”
“嗯。”张和才低低应和。
“你知道这种时候最合适干甚么么。”李敛问。
“嗯。”张和才还是低低地应。
他搂着她,应出的那一个字不过是一个单音,没有甚么意义在其中,而那音色又太过轻柔和缓,夜色与水声化去了白日的实在,只留下幻梦一般的虚。
它该当是虚的。
可李敛却明明听到了那应和的真与沉,它是结了三十年的蜜果,满挂在枝头,轻落到她耳旁,咚的一声。
这是属于她的,谁也感受不了的沉。
靠着身后温热的躯体,李敛动了动身子,将他的双手都拿到前面来,揽住自己的腰身。她把她的手盖在张和才的手上,慢慢闭上了张开的嘴,没有再言语。
等了她片刻,张和才微垂眼,轻声道:“怎么不说了?”
李敛笑道:“我方才打了个哆嗦,把要说的给忘了。”
张和才沉默片刻,将她搂得更紧了些。
星子渐渐多了,水波澹澹,舟船慢行,二人逐水漂流,随着画舟缓缓驶出竹林,矮行过前方一道桥洞。内水暗河上桥多,桥多弯也多,逢前面纤窄的一道弯,李敛站起身撑了一篙。
舟船轻盈,绕过弯来,面前猛然间天宽地阔。
藏弯后的河入了窄窄山崖之间,远看仿若一根泛起星色的飘带,河岸两旁罕有人声,堤头兰草遍布。再往前去些,山崖上现出几个人力炸出的小窝,拳头大小。小窝蔓延上去,头顶有一开阔平台,平台上左右各种植了玉兰数株,斜斜长出矮崖来,如一道宽阔花桥接通了两崖。
现下正是玉兰花开时,花绽之盛,在夜色之中灿烂如雪,沁香环绕间偶有花瓣落下,随着水波顺流而走,不知归往何处去了。
李敛撑篙点水,使了些内力叫舟走得慢些,船缓缓行过大片的玉兰花下。
张和才擎着酒壶抬头去看,在白雪萦头的梦隙中,他看见了秦风柔吹的黑夜,看见细碎灼亮的星光。
李敛原想点篙撑过这一段,余光扫到张和才的表情,她顿了一顿,蹲下身掀开船板,从里面掏出两只套索挂钩,一只绕在手腕上,甩了两圈打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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