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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1章（第2页）

我将画轴卷起，又将没有裱糊的一张张画堆叠整齐锁在柜中，这才上楼更衣。一时坐在妆台前，梳髻已毕，我拿出一只镂雕玫瑰的青玉环，向后递给芳馨，不料手一滑，玉环在地上跌得粉碎。芳馨向后跳了一小步，连叫可惜：&ldo;难得这样好的玉，这样好的雕工，姑娘还没有戴过。&rdo;

我一笑，随手拿了平日惯常用的银环：&ldo;都怪我一时走神。命人收了吧。&rdo;

芳馨细细为我抿着鬓发，手势轻柔迟缓，一如她试探的口吻踟蹰不前：&ldo;姑娘也有些心神不宁。&rdo;

我拂一拂脑后群青色的丝带，对镜扣上银环，左右端详，若无其事道：&ldo;深夜召见，事出非常，我总要想想是为什么。不然何以应对？&rdo;

芳馨道：&ldo;也许圣上只是思念姑娘，所以召去景园伴驾？&rdo;

&ldo;思念？&rdo;我失笑，&ldo;平常我就在御书房后面坐着，都极少面圣，何来思念？&rdo;拨弄胭脂的指尖一滞，镜中的自己神色安然，眼中却映照出千百倍的焦虑与惊疑，苍白指甲上一点殷红触目惊心。我垂眸暗叹，这会儿，我倒盼望他只是思念我而已。

更衣已毕，芳馨亲自送我出了金水门。她殷殷叮嘱小钱和绿萼：&ldo;好生服侍姑娘，若瘦了病了，决不轻饶。&rdo;又亲自为我披上斗篷，道，&ldo;虽是夏天，可天气多变，姑娘在景园千万不要贪凉，该添衣裳的时候，就叫绿萼和小钱他们，千万别让他们躲懒。&rdo;她系衣带时的神情慈和而郑重。

我笑道：&ldo;这斗篷好生眼熟。&rdo;

芳馨笑道：&ldo;姑娘忘记了，这是姑娘当年进宫时，奴婢去陂泽殿接姑娘的时候用的披风。后来短了些，姑娘让奴婢加长了一截子。&rdo;

我低头一瞧，果然斗篷下面加了一截宽阔的缠枝木槿花纹，用淡紫和水绿色丝线绣成：&ldo;木槿花……&rdo;当年我进宫时穿的便是绣着木槿花纹的紫衫，而芳馨当年来陂泽殿接我时，手臂上便搭着这幅淡灰紫色的丝缎斗篷。

那时我对她说：&ldo;宫中长日漫漫，自此以后，我们便是一体的。&rdo;她回答：&ldo;奴婢此身，从此都是姑娘的。&rdo;如此急切、诚恳而轻率的表白，竟也支撑我们主仆同甘共苦，走到了今日。

她拿出这件故衣，显是别有深意：&ldo;都是旧物了。&rdo;我抚着斗篷，微微叹息。

芳馨退后一步，微微一笑道：&ldo;姑娘在车上好好歇息，到了景园，恐怕吃不消。&rdo;

我尽力体味这分别时刻的温暖与平和，微微一笑道：&ldo;好。&rdo;

登车去后，芳馨依旧站在金水门门口，向我离开的方向缓缓挥手，一如八年前我从金水门入宫时，她站在那里等待。同样的姿态，八年未变。我放下纱帘，才发觉襟前似被黄昏的雨点所沾染，深沉一点的青灰。

在官道上狂奔，乘风骉驰。周遭一片漆黑，唯有汴河水静静流淌。

咸平元年，当年的汴城尹李推修缮和拓宽通往景园的官道时，每一里置一土堆，每十里置一石碑。后每遇暴雨，土堆塌陷，无可辨认。皇帝便说，与其置土石，不如种树。于是李推便在官道两旁种植槐树，一里植一树，十里种三树，五十里五树，百里十树。皇帝见这样好，便命全国的官道都尽数效仿。在有一年的中秋夜宴上，我远远地听见帝后感慨流光飞逝，经数十年，官道上的树都已经粗壮茂盛了许多。对面而立，蔚然成林。那一年我只有十四岁，还是一个安逸和自以为是的侍读女官。

车窗透出的灯光如流星拂过，万千碧叶似蝉翼飞舞。过桥时腾跃、落下，流水在身后转变了方向。远处不知名的小村落中，一盏孤灯晃出一道断断续续的弧，气若游丝。

绿萼笑道：&ldo;天黑了，也没有景色可瞧。姑娘何不睡一会儿？&rdo;

我倚在车壁上，微笑道：&ldo;睡不着。&rdo;

绿萼道：&ldo;睡不着也要闭目养神。圣上是以逸待劳，姑娘却是千里奔袭，太疲惫了会应对失当。&rdo;

深夜召见，连绿萼都感觉到不同寻常。我扬眸一瞥：&ldo;不许胡说。&rdo;绿萼扁扁嘴，低下头去。我又笑，&ldo;罢了。兵法云&lso;无邀正正之旗，勿击堂堂之阵&rso;[106]，我这一去，注定是败局。睡不睡都不打紧。&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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