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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天,关笑美父亲的检查做完了。
就检查结果而言,按照张静的说法是,情况很不好,需要立刻尽快地做手术。
所以时间定在了周二,也就是今天下午。
我陪着关笑美一起向林老师请了假,来了医院。
“张医生,拜托您了。”在关笑美的父亲被推进手术室后,张静正欲关上门时,关笑美忽然真切地弯着九十度的腰恳求道。
“好的。”张静微微一笑,回应了一声后便将门关上了。
直到门关上发出声响的那一刻,关笑美才缓缓抬起身子。我注视着她起身的整个过程,看着她的眼睛,她的目光里充满着期望和释然。
“手术一定会非常顺利的。”我十分坚定地对她说道,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安慰。
毕竟我再怎么样也是一个置身事外的人,关笑美的心情和感受我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做到感同身受的。
“嗯,我不担心。”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是关笑美说这话的时候没有丝毫放松或是笑着的样子。
她一边回应着,一边向走廊尽头走去,没有再回过头看手术室。
我不知道她此刻在想什么,只是跟在她身旁。
我陪着关笑美一路来到楼下,走出住院大楼,来到空旷的广场上。
广场上的人不多,大多都是一些来往办理手续的患者家属们,还有一些则是被家属搀扶或是推着轮椅的老年患者们。
他们多数就这样沉默着晒着太阳,少部分的人之间会有交谈。
关笑美不时地看着他们,眉宇之间露出复杂的神色。
我们走到一棵足以遮挡所有阳光的大树下,在一个双人长椅上坐下。在这长椅周围,铺满了头顶上这棵大树上所掉落下来的枯黄落叶。
“今天早上,我在医院门口看到她了。”关笑美从地上拿起一片完好无损的落叶,注视着它,冷不丁地说道。
“嗯?”我一下没有明白她在说什么,不由地疑惑道。
“上次我们去商场时候遇到的那个女人。”关笑美将这片落叶放进口袋里,嘴角闪过一丝笑意,“她的脸上满是愧疚。”
“啊,我猜到了。”我点点头,轻声道,“你们,还挺像的。”
“从我爸变成现在这样的那一刻开始,她就不再是我的母亲了。”关笑美双手插进口袋,轻叹了一声,有些自顾自地说道,“今天的一切都是拜她所赐。”关笑美略作停顿,注视着坐在我们对面的一对有说有笑的老夫妇,“爸爸那时候因为在外面工作而不小心伤到了腿。那时候我还小,不知道他伤的严不严重。只知道在休息了将近一周后,腿上的伤没有好转,反倒是有加重。我家里一直没有什么钱,不过去医院看病治疗的钱我认为还是有的。不过她没有选择带我爸去医院,而是找了个庸医。”
“庸医?所以你爸的伤是被庸医给害成这样的吗?”当这个我从未了解的事实从关笑美口中说来的时候,我多少感到有些惊讶。
尽管有想过她和她的母亲之间发生过什么不愉快的事,但从未与他父亲的情况联系在一起。
“然后呢?”
“连个像样的诊所都没有去,是在家里给诊疗的。那个庸医不是别人,正是她的亲哥哥。”关笑美像是回忆起了当时的场景一般,无奈地摇头笑了笑,继续说道,“他在老家的名声向来都不好,都没有人愿意找他看病。他倒是信心满满地说一定没有问题,说我爸只是个小毛病,他一弄就会好。”说到这,对面的那对老夫妇起身走开了,关笑美深呼吸了口气,“我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天。那天我就站在一旁,看在我爸那痛苦到狰狞的表情,脸上和身上全是因为疼痛而渗出的冷汗。我试图阻止他继续在我爸的腿上乱来,但是被她制止了。看着我爸的样子,我和他一样痛苦。我大声哭喊着央求着让他停下来,但他充耳不闻。我不知道持续了多久,只知道从开始时正午的阳光到结束的时候变成了昏暗的月光。在后面,我爸没有再挣扎,因为他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由于疼痛而昏了过去。”
这时,一个如垒球般大的小球滚到了我们身旁,轻轻碰到了关笑美的脚踝。
不一会儿,一个大约四五岁的小女孩跑过来,在我们面前一米远处停了下来。
似乎是因为我们是陌生人,她看着球又看着我们,微微低着头不敢靠近。
“是你的球吗?”关笑美将球拾起,微笑着拿着球向她问道,在看到她点头以后,将球上的灰尘拍了拍后伸过去交给她,“给。”
小女孩刚伸过手又收回去,似乎还是有些不敢。
这时候应该是她的妈妈吧,走了过来,俯下身子和她说了几句,她才鼓起勇气从关笑美的手上将球拿走,并说了句“谢谢”,然后飞快地跑开了。
“那之后,我爸的腿肿得特别大。又过了几天,不但不见好转,甚至连下床都变得困难。等到我大一些懂事时,我强烈要求带我爸去医院看看,她才特别不情愿地去了一趟。医院医生告诉我们,我爸的腿没得治了,后半生都会落下终身残疾。”关笑美冷笑一声,“我那时候天真地以为她会内疚,会因此而全力救治我爸。但是她没有,她甚至一点这样的想法都没有。在这之后没几天,她就拿着家里所有的积蓄离开了。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我那时候还害怕她是走丢了或是有什么危险,担心地找了她好久好久。后来我才从别人那里听说她就是跑了,一个人拿着钱丢下我们父女跑了。那之后,我没有再去打听过她的消息,我只当没有这个母亲了。这么多年了,她也没有再去看过我爸。真没想到,会在商场再遇到她。真的是造化弄人。”
“怪不得那天看到她的时候,你就当作陌路人一般。”我多少有点理解关笑美了,点着头附和着说道,“所以你之前和张医生说的有无论如何都想要救的人,指的就是你爸爸吧?从那时候开始,就下定决心了是吗?”
“嗯,我不愿意相信我爸就这样过他的下半辈子。凭什么好人就不能有个好结果?凭什么好人就该是这样的结局?凭什么坏人却不用受到制裁?”关笑美有些激动地说道,双手掩面,低下头去,“哪怕要等很久,哪怕希望很渺茫。但,这就是我努力学习,坚持在贫穷当中生活下去的理由。即使丧失了劳动力,我爸都为了供我读书而拼命尽力地赚着那点血汗钱。就算是为了报答他的养育之恩,我也要尽我自己最大的努力。我曾在做医生还是做律师或是警察这几个选择之间徘徊不定。直到我问我爸他是不是恨她时,我爸回答我说不恨的时候,我才决定选择未来成为一名医生。”关笑美稍作停顿,望着住院楼上可能是手术室的那扇窗户,“但这并不意味着我就不恨她了。更不意味着我就认同了我爸的仁慈。这辈子我都会恨她,没有任何宽恕的空间。哪怕就算她现在跪在我们面前,言辞恳切地哭诉着说她知道错了,我都不会有一丝动容。我只是觉得,比起未来把她送到监狱去但是我爸身体不会有任何好转来,不如我能学到点有用的东西,让我爸后半生能过得更舒服些。毕竟操劳了大半辈子,我希望他能好好过个晚年。”
“这样也挺好的。”我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关笑美,只能点点头附和了一句,“既然遇到了张医生,我想你的心愿可以提早实现了。”
“算是意外之喜吧。”关笑美脸上难得出现会心的微笑,“没想到你原来认识张医生这么好的医生。要是能早些和你做同桌就好了,可能就能更早地做手术吧。不过都是后话了,能遇到张医生我已经是非常感激了,哪里敢奢求更多呢。”关笑美长叹一声,脸上浮现出一抹忧愁,“我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这场手术上了。如果连张医生都束手无策的话,我不知道还能指望谁了。本以为离手术室越远的话,时间的流逝就会快些。可是不管走到哪里,我的心一直都在手术室外,都在那里看着时钟一分一秒地走动着。这漫长的手术时间,真的是难熬啊。让我回想起了那一天,看着庸医给我爸做手术的场景。明明不愿去回忆,却又挥之不去。”
“那我们就回手术室那里去吧。”说着,我便起身,等着关笑美,“其实阿姨她,找过我。”想了很久,我还是决定把苏暖的事告诉她,我想关笑美有权利知道这件事。
“什么?”关笑美站起身,颇为意味地回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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