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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1章 罪与罚2（第15页）

“这……真是不可思议。也许，您大病一场，也许……您还必须卧床静养……”

“不可思议？我吗？”

“对。您好像在读报纸？”

“没错。在读新闻。”

“有关发生大火的内容？”

“什么大火？”他盯了眼扎苗托夫，诡秘地撇了撇嘴，“您这可说错了。”他狡黠地转动眼珠，“你正年轻！是不是对我找哪方面的内容颇感兴趣？”

“我，其实只是顺便问一下，有什么不便吗？”

“没记错的话，您也是个有教养、有尊严的先生吧？”

“中学里，我已读到六年级了。”扎苗托夫十分认真地回答。

“哦？读到六年级吗？哈哈！你瞧你这发型，再看你这钻戒，地道的富家子弟呀！啊？”拉斯科利尼科夫边看边发疯一样死盯住扎苗托夫的眼睛大笑不止。

扎苗托夫吓得退后两步。

“看，您真的不太正常。”他一本正经地讲，“您大概尚未真正清醒过来……”

“不清醒？谁呀？你说我……呸！我怎么啦？”

“您，有点儿不太正常。”

“为什么？我不正常吗？不就是多要了些旧报、新报读读吗？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行行，您尽管说下去。”

“当然要说啦！不过你得洗耳恭听！”

“干吗要洗耳恭听？”

“这个……我慢慢再作解释……但是这会儿，我，特向您表白……不，应该叫‘坦白’……啊，再纠正一次，是‘您审讯我吧，我全招了……’哈哈！这才用词恰当了。我招，全招，我刚才，从报纸上找的是……搜寻的是……关注的是……”拉斯科利尼科夫顿了一下，把双眼虚成两道窄缝儿，“我刚才找的呀……是，对，我专门来找的就是……有关那个老太太，一个当官的老婆，遭凶杀的内容啊。”他说着说着，一点一点靠向扎苗托夫，直到与他的脸贴到一起了，像在对他讲着悄悄话。扎苗托夫既不闪开脸颊，也不开口。他俩就这般面面相觑，四目相对，并且一言不发。

终于，扎苗托夫忍不住吼道：“您爱找什么内容就找什么内容！与我有何相干！”

“我说的就是那个老太太”，拉斯科利尼科夫并不介意扎苗托夫的恼羞成怒，依旧语调低低地讲，“您一定不会忘记她，那个老太太。我犯病不省人事时，你们不正在办公室里议论着有关她的一切吗……没说错吧？”

“我不懂，您到底想干什么？”扎苗托夫恐慌起来。

拉斯科利尼科夫刚才还特别刻板凝重的神情一下子又天翻地覆，他再次疯狂大笑不止，而且完全是一种刹不住的样子。忽然，他回忆起曾经出现过的一个片断，那个画面，十分醒目：门后站着他，利斧在手。骂骂咧咧的他们，推搡着那扇房门，硬要闯进来，扣着的门钩被他们推撞得上下直蹿。当时的他特别冲动，他要狂叫，要骂粗话，再冲他们吐口水，做鬼脸，他要以狂妄的疯笑疯闹来耍他们……

“您……您并没有神经病！就是……”扎苗托夫咽回后半句话，因为那个一闪即逝的念头吓坏了他。

“‘就是’啥？快讲！你到底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也不是。”扎苗托夫赌气地嘟囔起来，“都在讲疯话！”

一下子静下来。双方都在沉思。疯狂过后的拉斯科利尼科夫马上又走向另一极端。他发着呆，十分郁闷。双臂伏案，将脑袋埋在手掌间，他好像又是独自一人了。扎苗托夫被他彻底遗忘了。

“喂，老兄，茶水放冷了不好喝哟。”扎苗托夫不得不提醒他。

“茶水……哪儿呢……”拉斯科利尼科夫下意识地呷了口茶水，还撕了面包一角塞进口中，这才又发现了面前的扎苗托夫，记忆才被重新唤起。于是，他舒了口气，定定神，刚才那份不屑和戏弄人的表情再次出现在他的脸上。

“最近此类诈骗性的案子频频出现呀。”扎苗托夫开口，“几天前，《莫斯科新闻》上登了则新闻，警方破获一起集团伪造有奖债券的案子。”

“知道。这案子早不再是新闻了。我都知道快一个月了。”拉斯科利尼科夫淡淡地说，“您的意思是，这个团伙都是诈骗犯了？”他特意强调了一下。

“当然是了。”

“哪是什么诈骗犯！他们是雏儿！不过是些嘴上没毛的小孩子罢了！这个团伙成员多达五十来个！有必要吗？其实集体作案仨人就不少了！况且这仨人还必须绝对可靠，甚至要胜过相信自我那般信任彼此。这其中哪怕一人走漏风声，大家也会彻底完蛋！想想看，四处网络一些并不牢靠的帮手到银行的每一处机构去兑换债券，你以为拉个脑袋过来就能将此搞定吗？就算这些毛头小子们将此办妥，假设他们各兑换出100万卢布，谁能保证今后的事？要他们每一个都能守口如瓶吗？即便自己可以做到，他能保证其他人同他一样严谨吗？办不到！这比让他自杀还困难呢！话又说回来，他们连怎么兑换都搞不明白呢！听说有一个小子刚刚换出五千卢布就开始心惊肉跳。结果呢，钱才数够四千吧，就慌慌张张地跑掉，剩下那一千也不要了。喏，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汤。傻瓜才这样办吧！”

“吓成那样？”扎苗托夫应和着，“不会吧？但不是没有出现的可能性，我不怀疑，人有时真会那样紧张的。因为他的精神先垮掉。”

“精神垮掉？”

“不是吗？反正我的精神非常脆弱。提心吊胆冒那么大的风险只图那一百卢布（注，原文为‘一百万’卢布，疑为笔误）还要怀揣上伪造的债券，还必须前往银行机构。上帝！银行的人员是吃哪碗饭的？那不是自己往枪口上撞嘛！——我不整个人都垮掉才怪呢！难道您就能做到镇定自若吗？”

听到这里，拉斯科利尼科夫真打算再像那次似的“把舌头吐出”。但瞬间他感到后背直冒凉气。

“我？我才不那么犯傻呢。”他将话题往开里谈。“如果换我，我会把第一笔到手的一千卢布，提在手里，至少数上四遍，而且一张一张认真过目；之后呢，才能去数下一笔的一千卢布。还是仔细地从第一张开始数，注意，当我数到五千卢布时，我将从中把一张面值五十卢布的钞票抽了出来，干吗呢？把它冲着光线强的地方翻过来掉过去地检查一番——万一是张伪钞呢？这个‘我’还得准备个理由，‘当然要多加仔细才成了。你们有所不知啊，我家里人，是个女的，不久以前不就是因为粗心大意，结果呢，把一张伪钞留在自己手里了。哼！无缘无故损失掉二十五卢布呢’。就要这样讲。那么，下一步又要开始数第三笔的一千元了——数之前，‘我’突然想起来，‘呀，真是抱歉，刚才那笔一千元，是第二笔一千元，好像数到七百了吧，手感不太对劲，不行，我还得细细瞅瞅，这可马虎不得。’所以暂把这第三笔的一千元搁下，返回去继续查点第二笔的一千元——如此这般，来来回回地折腾，对，那五千卢布每一小笔全如此操作。好不容易数清楚了吧，我呢，再次任意抽出两张钞票……是从第五笔的一千元还有第二笔的一千元中各抽选一张。于是，对着光照了又照，还是不能确认无误。因此‘对不起，您得帮我重换一下’……咳！五次三番地，银行的职员再好的脾气再充沛的精力也经不起这般闹腾，他恨不得想方设法赶快让我滚蛋！——即使办妥了前脚出了门，后脚还要折腾回来——再随便抓个啰啰嗦嗦的话题去提问……哈哈！怎么样？我这招如何？”

“哇！想不到，你的设想……挺吓人的！”扎苗托夫故作轻松状，“幸亏是纸上谈兵啊，倘若让您真的亲临现场，您也不能保证万无一失。这样大的风险的事，甭说是咱俩，千挑万选一个十分老练又不怕死的职业惯犯去干，他也未必不出半点纰漏啊。其实呀，这种例子还不必满世界挑选去，为啥？不记得前不久那个案子了：有个亡命徒，杀了一个老太太，光天化日之下杀的人啊！真是个亡命徒！居然万分幸运地逃掉了——可他也不是万无一失啊，既然是图财害命，可财一点也没劫去呀？还不是失手了……”

拉斯科利尼科夫被此番话羞辱了似的。于是，他狂叫，故意刺激扎苗托夫：“哟！您都看得这么明明白白了，干吗还不赶紧去捉他归案呀！干吗不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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