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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1章 罪与罚2（第10页）

“不管怎么说，咱应该想方设法解救他。”拉祖米欣拍案而起，“特别可气之处不仅仅是满口谎话啊，当然，谎话可以导致真理的发现。他们单单说说谎话也就罢了，居然还视那谎话为箴言崇拜不已。尽管我对波尔菲里比较敬重……首先来看看他们的推理——原来的屋门紧闭，就因为科赫与佩斯特里亚科夫同管理院子的人一起回来之后屋门大开，于是断定凶手就是他们。这叫什么推理呀。”

“仅仅是被拘留而已，你先别上火。捎带一句啊，我曾经见过科赫，你记得不，那个老太太的过期的抵押物品被他收买过？”

“没错，那坑人的家伙。票据什么的他也要。见缝插针的投机商！去他的吧！关我什么事？我实际上是为他们的迂腐、俗不可耐感到气愤不平，总是固守陈旧不变的东西……其实，这个案子里，不难找寻到全新的线索。心理学的有关资料表明了搜索到切切实实线索关键点的可行做法。你听他们怎么讲啊，‘我们掌握着事实！’但是仅有事实却不对事实加以分析，还不是徒劳。”

“既然提到分析事实，你是怎么看的？”

“我们都明白，人的直觉不允许能为案子提供帮助的人对此案保持……我不清楚你对此案的详情了解多少？”

“说说那个油漆工的有关事情吧，我想听。”

“行啊，是这样的：那天一大早——也就是案发三天后，科赫与佩斯特里亚科夫依然被他们穷追不舍——其实这两人皆可对自己的任何一步行为做出解释，并且解释的理由充分，证据确凿。偏偏此时，发生了一件意外。与那屋子相对着有个不大的酒屋，它的老板姓杜什金，提着个小巧的首饰盒，里面有对耳环，是金的，跑到警察局，这般叙述：‘他来过我这儿，是前儿晚上，时间大概才过八点，’你仔细听啊，时间有了！紧接着，‘那个大白天也找过我的油漆工，叫米科拉的，要用这个首饰盒作抵押物向我借钱，借两卢布。他告诉我他是在人行道上拾得的这个装有宝石和金耳环的首饰盒。’杜什金又说，‘我借了他一卢布，我觉得他押给谁都一样，得了钱就去买酒喝，钱花了，酒也喝干净了。还不如押点东西给我替他存着，今后也许有用的着的地方呢。一旦发现他骗人，我肯定上缴。’你听听，这都是胡说八道！谁不晓得这小子专窝赃销赃，并且放高利贷。米科拉那价值三十卢布的玩意儿被这家伙蒙过去，你以为他真是为了‘上缴’啊，瞎扯！他是心虚啦。你继续听下去，他还说：‘我跟米科拉·杰缅季耶夫是同乡啊，同是梁赞人呐，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了。喝酒是米科拉的一大嗜好。谁不清楚他就在那所屋子里做活啊。他跟米特列是小同乡，又在一块干活，刷油漆。我借给他的那一卢布，转眼间就被他买了酒。不过那会儿，可并未见到他和米特列待在一块儿啊。但是次日，阿廖娜·伊万诺芙娜及其妹妹莉扎薇塔·伊万诺芙娜被害的消息就传开了。这对姐妹我认识啊。我一下子就联想到了那对金耳环——被害人生前常常以他人的物品作抵押来放债。于是我便找到那所屋子，小心翼翼地、偷偷摸摸地探听，问米科拉是否在的时候，被米特列告知，他到外边消遣去了，直到快天明的时候才醉得晕晕乎乎地回来，但是没过十分钟就又晃悠着不知去哪儿了。米特列说再也没有见着，于是他一个人干完了活儿。要知道，被害者与干活的，他们共用一处位于二楼的楼梯呀。听到这些之后，我可是守口如瓶啊。’杜什金这样讲，‘我回来之后总是疑三惑四的，虽说已想尽办法弄明白了凶杀之事。今儿大清早，’注意，说明此时已是第三日。才八点，米科拉来找我，我看他还有点醉醺醺的，但不至于听不明白别人说话。他就闷坐在凳子上，凳子上还躺了个在我们那儿做事的店员，他家有俩小孩儿。当时只有一个陌生人。于是，我问米科拉是否见到过米特列，他告诉我说没看见；我还问他是否来过这里，他说两天多没来了。我又问他昨晚在什么地方待了一宿？他的回答是逗留在了沙区，留他过夜的是科洛姆娜人。我问他怎么搞到的那耳环，他说在人行道上拾到的，但他这么说时表情不自然，不敢正视我。我又问他，是否得知彼时、彼地，在那个楼梯走廊所发生的事情，他嘴上说不知道，但却脸色突变，两眼发直，脸上几乎不见血色儿。我边说边盯着他，他抓起帽子想走，被我设法拦住，我故意问他怎么不喝一杯，同时用眼神暗示伙计挡在门口，这时我便走到柜台前，他趁我不备抽身就逃，不一会儿就消失在小巷子里了……显而易见，杜什金判断米科拉就是罪犯……”

“没错！”佐西莫夫附和着。

“继续听下去。于是米科拉被捕了。杜什金也被拘留了，还有米特列。居住在科洛姆娜的人也被审过。可就在前天，米科拉又给放了回来，他是在离X城城门不远的一个客栈被带走的。他用套在颈上的银十字架换了杯酒喝。过了一阵子，有个村姑模样的女人进牛棚时透过棚板缝隙发现他正将裤腰带穿过房梁打了个可以解开的结，然后脚下垫着木块，将他自己的头伸进了那个结……人们听到了女人的惨叫声纷纷过来问他是什么人。他说：‘我招供，都招！快送我进XX分局吧。’后来就把他带到这儿了。审问他的年龄、姓名、身份等等……还问他：‘你和米特列在一块儿做事的某一个特定的时间里，有没有发现有人在楼梯上？’他答道：‘谁不晓得总有人在那儿上上下下的，没特别留意。’‘动静应该听得到吧？’‘没有异常的响动。’‘米科拉，就是彼时彼刻，你难道不知道有人打劫并且行凶杀了一对姐妹，对了，姐姐还是个死了丈夫的女人……’‘我怎么会知道？第一次听说那已经是三日以后了，是在酒馆里，阿凡纳西·帕夫雷奇说起来的呢。’‘那么，你是何处搞到的耳环？’‘拾来的，人行道上。’‘次日，你怎么不跟米特列同去做事呢？’‘我想喝点小酒了。’‘什么地方喝的酒？’‘就在某个地方啊。’‘好好的，干吗从杜什金处逃呢？’‘只是有些担心。’‘担心什么？’‘担心判我有罪。’‘你不是认为自己非常清白吗，还用得着担这种心……’就是这样的，不管佐西莫夫你相信与否，这么问的，也是这么答的。与原话一模一样的。”

“不过，他们也掌握了一些罪证呵。”

“我只想谈谈问题，而不想谈什么犯罪证据。看看他们是如何看待事情的本质的……在他们的软磨硬逼之下，米科拉不得不招供：‘那耳环并非拾于人行道，而是从我跟米特列一起干油漆活的那所房屋中拾来的。具体情况是，我们俩干了整天的活儿，已经八点多了，正准备离开，这米特列恶作剧，在我脸上涂上油漆后还想跑，我就在后面边嚷边追赶。跑下了楼梯奔向大门，在门口时竟与负责院子的那几个人撞了个满怀。我挨了好一顿的臭骂，负责院子的人骂，他的太太跟着骂，另一位先生和他太太也骂，反正好几个人呢。米特列跟我，横躺竖卧的，拦住了路。我们俩相互抓住对方的头发，又彼此朝对方大打出手。其实我们这是打着玩儿的，根本无冤无仇。最终，米特列抽身跑向大街。我费劲追赶了半天，结果还是让他跑掉了，于是，我又独自返回那所屋子——我打算边拾掇边等等米特列，我还以为他能回来呢。后来就在一个旮旯里无意间碰到了这个用纸裹着的小匣子。撕开那纸，才发现竟然是耳环呀……’”

“门，门背后？在不在门背后？”这时的拉斯科利尼科夫出其不意地大叫起来，费劲地从沙发上挣扎起来，两眼死死盯着拉祖米欣，他的眼神充满了不安和恐惧。

“啊……你又怎么回事儿啦？”拉祖米欣直了直腰身。

“不……没什么……”拉斯科利尼科夫喃喃自语般再次躺下，转过头，面冲墙。

于是，人人面面相觑，不言不语。

拉祖米欣朝佐西莫夫解释道：“估计他呀，迷迷糊糊的，做梦呢……”佐西莫夫听罢，并不认可。

“讲下去，后来呢？”佐西莫夫问。

“后来嘛，那耳环使他得意忘形，什么发现那耳环的屋子，什么米特列，早甩到脑后。于是他抓上帽子直奔杜什金处。这一点，人所共知，他骗了老杜，说那是在人行道拾的，他抵换了一卢布后紧接着换了酒。有关这个凶杀案，他口口声声讲‘我三天之后才得知啊，’‘我躲起来是因为我担心啊，’‘我悬梁自尽是我真的怕呀，当然是怕自己遭审判啊。’好了，前因后果就是如此。不知你作何感想？你觉得他们会划句号吗？”

“无论如何有了破案的蛛丝马迹，总不至于让那油漆工一走了之吧？”

“要知道，目前他们就断定他是凶杀罪犯，并且深信不疑……”

“不，不行。假设一下，那天的那个特定时刻，米科拉从老太太柜子里得到了耳环——可是，究竟是以何种途径得到的呢？这一点，也是诸如此类案子中必要的环节。”

“什么途径？你说什么途径？”拉祖米欣大呼小叫着，“你，身为白衣使者，对于最有资格和条件对人类的本性进行探索的人，针对这么多现有的东西，难道还不能发现并分析出来米科拉的本性吗？他被审问出的以及他招供的不是事实又是什么呢？他所招供的正是他得到那耳环的实际情况。”

“但是，你别忘了，他还承认他最初是在胡说。”

“我来解释给你听嘛。不管是负责院子的、科赫、佩斯特里亚科夫还是其他负责院子的人，连同他们的老婆还有那个文官——是个七等官，叫克留科夫的，恰恰此时，马车上下来了他，还扶着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女人——于是，十有八九，人们几乎众口一词地指证，米科拉将米特列一把掀翻在地，并且骑着他挥动老拳，不过同时米特列也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对付着米科拉。由于他们的互殴，造成交通堵塞，来往行人无一不在责怪他们，他们却若无其事‘顽童似的’继续打闹、漫骂，还你追我赶地傻乐不停，然后又十分可笑地跑到大街上闹腾去了。但是，请记住，楼上的尸体还有热气，再重申一下，遇害者被找到时尸体还有热气呢。假设他们是凶手的话，再假设就是米科拉所为，那么他杀人之后又费劲地把柜子打开后卷走值钱之物，我仅仅问一句，杀人行凶环境中的凶器、被害者的惨状、作案前的精心策划、杀人后又实施的劫财……如此这般与当街众人面前的嬉笑打骂和孩子般的疯狂玩闹，这二者之间又如何能自然地统一起来呢？要知道，事隔仅仅几分钟最多不过十分钟啊。这可能吗，杀了人，明知会被人发现，还是无所谓的四门大开。才到手的宝贝也不要了，故作天真地跑到街头疯疯傻傻地打闹，让所有的人都千万不要忽略他们，异口同声证明这一情况的是有十个证人！”

“嗯，是不太合乎逻辑，可是……”

“你想想看，彼时彼刻被米科拉占有的不利于他的那耳环已经在他的口供中得以解释，它作为物证尚存争议——为什么不去正视那些可以证明他无罪的事实呢？要知道，这样的事实可是确凿无疑的呀。不知你作何感想？从法学角度讲，他们是否就把那些仅依存于心理状态的事实当成确凿的事实存在，而将一切具有犯罪嫌疑的证据一概否定？啊，我认为他们不可能，说什么也不可能。他们不但看到了那个小匣子，还发现他打算悬梁自尽，‘假如他是清白无辜的话，他又何必这么做呢？’这才是关键所在！你大概应该了解我心焦的缘由了。”

“当然了解你心存焦虑了。不过，还有，我问你，凭啥非说那盛着耳环的小匣子一定是从老太婆的柜子里拿的呢？”

“还用问吗？”拉祖米欣不耐烦地蹙了下眉，“有人指认了该物，这人就是科赫。不仅如此，抵押者也指认了，这说明她的确是该物的主人了。”

“太不妙了。我还有疑问，米科拉是否被谁发现过？就是在科赫和佩斯特里亚科夫往楼上走之际。有谁能证明？”

“就是嘛，无人证明，”拉祖米欣一脸惋惜，“真是要多倒霉有多倒霉，你知道那个科赫跟佩斯特里亚科夫到楼上去过吧？嘿，他俩居然也没看见！尽管也许这些旁证的作用不一定多么明显。你听他们怎么说啊，‘那门是敞着的，这是我们看见的，只是下意识地觉得屋子里边有做事儿的人嘛。至于里边究竟是否真有做事的人，我们路过时的确谁也不很留意呀。’”

“啊哈，现在看来，唯一可替他们辩白解释的恐怕只能是他俩当街的互殴和疯闹吧。就算这份旁证具有一定的说服力，但话说回来……我想知道你对全部事实作何解释？那耳环假设正如他的供词所言就是在哪个地方拣来的，你又如何加以解释呢？”

“我嘛，还有必要做任何解释吗？一切都显而易见嘛。那个小匣子起码已经明明白白地证实破案的途径是清清楚楚的。那耳环应该就是实际杀人的罪犯忙里出错遗失的。科赫跟佩斯特里亚科夫上楼扣响房门之际，那紧闭房门的房间里正藏着那个杀人犯。恰在此时此刻，那个科赫啊，竟到楼下去了，您说他傻不傻？于是那个杀人犯肯定也要夺路而逃啊，这是他的唯一选择。刚才，他躲在那所无人的屋子之中，是想回避科赫跟佩斯特里亚科夫以及院子的负责人嘛，与此同时，米特列和米科拉也正好跑出了那屋子。于是，这个凶手就躲在房门后边偷听，听那响动越来越远，直至最终不存在了，这下，他彻底放了心，不慌不忙地下楼，而米特列与米科拉此时此刻，又恰恰奔到了街头，真叫人去楼空呀，没有谁待在门口看见他，即使万一被人发现，但也不可能对他刻意留心，毕竟来来往往的人不计其数。也许就是这个凶手偷听屋外动静的时候，不小心遗落了那个小匣子，当时他的精力全集中在门外呢。就是这个小匣子，确凿无疑地指证了那时候，实际杀人犯的明确所在地。喏，这就是事情的全部。”

“哇，了不起呀！真是太了不起了！原来如此。实在是妙不可言哪。”

“不过，这其中的原因呢？原因呢？”

“原因，就是无巧不成书嘛……真是太戏剧化了……又是如此的纵横交错、跌宕起伏……”

“啊呀！”突然，拉祖米欣嚷起来，几乎分秒不差的，有一个素不相识的人推门而入。

五

进来的这位不速之客上了点岁数，面部肌肉紧张，神情刻板，不苟言笑，又仿佛有满肚子的怨气。走进房门的他，一脸的惊诧，惊诧之神情让看到的人颇感不适，而他丝毫没有隐藏自己神态的意思，往门口一立，左顾右盼，他那充满疑惑的眼神似乎发出这样的信息：“我这是身在何处啊？”他装腔作势的，像是疑虑重重，又好像是提心吊胆，还故作一点点被欺负过了的样子，将拉斯科利尼科夫所处的这个曾被人称作“船舱”的狭窄矮小的房间打量着。不久，他的那种令人不悦的眼神又落在了拉斯科利尼科夫那里，他的眼光像是粘在了被盯着的人身上。而拉斯科利尼科夫呢，蓬头垢面，衣冠不整，小小的一个脏兮兮的沙发，成了他的容身之处。他躺着，可眼神也在盯着对方。同样，披头散发、邋里邋遢的拉祖米欣，也没有逃过来客的细心观察。拉祖米欣一动不动，他勇敢地也用充满疑惑的眼光回应着对方。这种对峙般的情形僵持了约莫一分钟的样子，然后，格局有所更改，其实也并不意外。冥冥之中，这位不速之客应该有自知之明，走进的房间虽说狭窄如“船舱”，但“船舱”并不惧怕任何做作的严厉和威风。因而，他最初的那副神态有所收敛，虽然还是严肃有余，但毕竟谦和了许多，也显得略懂礼貌了，他问佐西莫夫，语气是平缓而清晰的：

“请问，这便是大学生、也许是曾经受过高等教育的罗季昂·罗曼诺维奇·拉斯科利尼科夫吧？”

佐西莫夫一言不发，只是略微扭动了下身子，而拉祖米欣马上先声夺人：“您尽管说好了，您瞧，他不就在这儿吗？到底什么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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