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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5章 罪与罚6（第15页）

“我可是看了好多遍呐。现如今的社会里，到处都是虚无主义者。当然，这也是能够理解的。我想您应该跟我一样，也不是虚无主义者吧！所以，我想请教您一个问题，我希望您能够坦率地、明确地回答我，那就是：我们所处的这个时代，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这，这我怎么能说得清楚呢？”

“啊，请您还是不要推辞了吧。我可是说过，我们之间要坦诚的哟。您千万别不好意思，在我这里，不一定非得要谈公事……咱们是熟人了，谈点别的也是可以的嘛……怎么，您以为咱们之间是友谊吗？不，您错了！我们之间怎么能仅用友谊来形容呢？我们之间是公民和人的感情，是作为人的那种道义感，对上帝的那种无限的爱。虽然，我有公务在身，我是个政府官员，可是，在内心里，我会永远铭记自己是一个公民，是一个堂堂正正的人，我早就意识到这一点了……噢，瞧我都说到哪儿去了。您刚才要找扎苗托夫，是吗？扎苗托夫，他居然去了一家妓院，并且显然是喝多了，肯定是喝了一大杯香槟或葡萄酒之类的，接着就在那里大闹了一通，丑态百出，真是太丢人啦！瞧，您的好朋友扎苗托夫，就是这么一个人！而我就不同了，我办事认真，忠诚而有道义感。当然，您瞧，我还是个有身份，有地位的人。我还在政府里担任一定的职务。我还有家室和儿女，我严格地履行着我作为俄罗斯公民的义务，可是，那个扎苗托夫呢？他是什么样的人？要知道，您可是受过高等教育，拥有良好品德的人呀！（至少在我心里是这么认为的。）所以，您一定要慎重而认真地回答我的问题！”

听着伊利亚·彼特罗维奇这段长篇大论，拉斯科利尼科夫觉得，简直就是毫无意义的噪音。他听着听着，禁不住皱起了眉头，心中暗想：他在说些什么鬼话呀！当然，拉斯科利尼科夫还是尽量地去听，只不过以他现在的心情，他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他不断地想：天哪，简直就是一场闹剧，到底该如何收场呢？

“喂，街上到处是那些剪了短头发的女孩子，我管她们叫接生婆[235]，我才不管她们爱不爱听呢！您不觉得我这个外号起得很绝吗？瞧呀！她们玩儿命地学习，可是却学的是什么解剖学，你说是不是很可笑。试想一下，要是我生病了，我才不会去请一个小姑娘来给我治疗。你说，是不是这样呀！”

伊利亚·彼特罗维奇显然对自己所说的笑话极其满意，所以高兴得哈哈大笑。

“这也许是因为我本人就向往着接受高等教育吧。可是如果有幸受到了教育，也就应该知足了，为什么要随意地践踏它呢？就好像那个讨厌的扎苗托夫一样，任意地指责高尚的人？我要说，他怎么能够这样地侮辱我的人格？还有还有，这些莫名其妙的自杀事件——拉斯科利尼科夫先生，您不知道，这些人都是这样做的：他们花干了最后一点钱，然后就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小姑娘，小伙子，甚至还有老人，他们无一例外，都是如此……比方说今天早上，就发生了一件奇事：一位先生，他前几天还来过这里呢！结果怎么着，他在彼得堡区开枪自杀了。他叫什么名字来着，喂，尼尔·帕夫雷奇，你说今天早晨自杀的那个人，叫什么名字呀？”

“啊，他呀，他叫斯维德里盖洛夫，”从隔壁的房间里传来毫无生气的、略带嘶哑的声音。

听到这个名字，拉斯科利尼科夫大吃了一惊，他近乎失控地喊道：“什么？斯维德里盖洛夫！他开枪自杀了？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会是他！”

“咦，这么说，您认识这个人喽？”

“啊，当然……我认识他……他才来这里不久。”

“是这样的。他才来这儿不久，死了妻子。他可真是个不可理喻的人物。竟然对着自己的脑袋开枪，真是太丢人啦。这些有钱人的行为，真让人猜不透呀！还有更奇的是：他居然在笔记本里留下了遗言，大概意思是说他的死与别人无关，是他自己决定要结束自己的生命的。哈，有趣吧……可是，您是怎么认识这个人的呀？”

“他呀，我的妹妹在他家里当过家庭教师。”

“啊，既然是这样，我们是不是可以找您了解一下他的情况。啊，瞧您吓的，大概您没想到会问到您吧？”

“我，我能知道什么呀！我只是昨天看见了他，他好像喝醉了酒，仅此而已。”

说到这里，拉斯科利尼科夫又感到呼吸困难了，内心充满了无尽的恐惧。

“咦，是不是我们这儿的空气不好，看您的脸色都泛白了。”

“是，是这样的。我要走了……对不起，打搅了。”拉斯科利尼科夫语无伦次地说道。

“怎么会，我是真心诚意地希望您经常来这里的。再次欢迎您的到来。”伊利亚·彼特罗维奇热情地伸出手来。

“唔，我也很高兴……有机会再见吧。”拉斯科利尼科夫牵强地微笑了一下。他一个人走了出去，感觉头晕眼花，摇摇晃晃，他甚至搞不清楚自己是不是在站着。他只好扶住了墙，借着墙的支撑力走下楼去。那个管院子的人，正好跟他走了个对面，他低着头，没有看到他，所以手中的户口簿撞了他一下。他一个踉跄，耳边听到底层楼的一条小狗的狂吠，接着，是一个女人向它扔擀面杖的声音。一时间，犬吠人骂，院子里顿时热闹起来。

好不容易，他走到了楼下，一抬头看见索尼娅就站在门口附近。她脸色惨白，神色悲伤和奇怪，她用异样的眼神，一直盯着他看。他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到她面前。这时，他也看着她的脸庞：那是一张极度绝望、极度失落的人的脸。他看着这张脸，尽量地想去微笑。只是他的笑容异常难看，只是在嘴角处奇怪地动了一下。他就这样站着，忽然冷笑了一声，再也没看她一眼，转身就上楼去了。就这样，他带着绝决的心情，再次进了办公室。

这时，伊利亚·彼特罗维奇已经坐在了办公桌前。在他的面前，是一大堆杂乱无章的公文，他正在努力地寻找着什么东西。那个撞了拉斯科利尼科夫一下的管院子的人就站在他桌子前。

“拉斯科利尼科夫先生，您怎么又回来了呀！啊，一定是忘了带什么东西吧……天哪，您的表情怎么这样呀！”

此时的拉斯科利尼科夫两眼发直，一言不发，沉默地走到他面前。他双手扶着桌子，低下头来，盯着伊利亚·彼特罗维奇，嘴唇嚅动，似乎在说些什么，可是没有人听得清楚。

“您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请坐到这边的椅子上来吧，别客气，请坐请坐。”拉斯科利尼科夫重重地坐到了椅子上。伊利亚·彼特罗维奇异常诧异地看着他。两个人都彼此打量着对方，这种情况至少持续了两分钟。两个人似乎都在等待着对方首先打破僵局。

“我一直想要……”拉斯科利尼科夫终于鼓起了勇气，静静地开始了他的自首陈词，他用异常清晰的语句说着：

“我一直想向您坦白一件事情，那就是：我就是那个杀人凶手。是我用斧头砍死了那个老太婆，当然，她妹妹莉扎薇塔也是我杀的。她们都是我杀的。”

伊利亚·彼特罗维奇张大了嘴巴。办公室里就好像投了一枚炸弹，每个人都大吃了一惊。

拉斯科利尼科夫又重复了一遍口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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