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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孤岛（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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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孤岛

我忽然想找到一个孤岛，没有人烟没有金钱和女人的诱惑，没有交通事故没有出版社没有稿费，没有这一切也就没有是非没有争吵。

我将去开发。

我决不去做孤岛的占有者，在被开发之后我赶紧走，去流浪去寻找另一个孤岛。

是的，我是在逃避，我逃避热闹躲开各种车轮和酒杯铅印的方块字，还有那支源源不断地从我心灵中抽取血液的绿色原子笔。

我累了，大家都在挖防空洞，我为什么不能逃避？

我坐火车逃避。

我坐飞机流浪。

我下不了决心去做乞丐，我一边出逃一边盼望着有一间舒适的卧室，能够洗澡还想抽上等的好烟喝一杯龙井茶，我终于找不见孤岛。于是我说我想清静，我很快找到了托辞和理由，大约这就是人的聪敏，不过如此。我一有空就想爬格子，滴血的时候头晕，换来稿费喝酒，我的血液里是水，57。的酒，57。的血浆。我的血浆太少，我冲得淡一点是为了滴得更久一点，稀释的血凝炼的文章，浓浓淡淡，缺装浓抹，我住在西湖里面的一个小岛上，小桥流水以及早开的樱花还有乍到的春雷都说不认识我，陌生是相互的。兰花死了，野草昂着高贵的头。

一切都互相连接着，这里是城市的延伸、繁华的隐蔽、高贵的宅邸，这里的马斑草仿佛都带着刺，茶花象贵妇人一样毫无血色，我知道我走错了路，可是我找不到路，我走一步都会迷失，我看见一个喜鹊窝，我想钻进去，我不会上树，我想哭。

眼泪真好，我为死去的母亲哭过之后，我以为我不再有眼泪，我的剩下的眼泪落在迷失的小道上花草间莩坪中我的心灵像野果一样挂在叫不出名字的小树上。

我离开小岛之后我又留恋那一次的迷失。我的回想使世界变成了立体，无数的角落和隔断，我走到了禁区的边缘我望了一眼禁区都是人间！

屏风和幕帘。

掩映的柳丝。各种制服以及公文包。

都是一块一块五颜六色支离破碎厚颜无耻的遮羞布。

我迷失也没有迷失；我不再想哭我想笑，我后悔我不是济公想唱一支疯疯颠颠的歌鞋儿破帽儿破给这个世界添一点麻辣……

我离开孤岛之后不再向往孤岛也决不仇视孤岛，一切都是人造的幻影也是人造的我的心也是人造的孤岛。

我去寻找孤岛后才发现我的身体内思想中精神的纤维里便栖息着一个小小的孤岛，孤独的信号原来是它发出的汪洋大海中求援的呼声，我们衰老是因为心的衰老。

三月植树节，我想去心的孤岛上挖坑种树苗，在皱折的沟渠里灌上清清的水小蝌蚪找妈妈带来忧怨带来亲情带来向往。

我要开掘我的心找不到人口，我若剖开我的胸膛心也会死去，要让孤岛活着就得让它是孤岛。

我们找到了自己的孤岛便不会再去寻找孤岛，孤岛载着我们沉浮像一片树叶不是航空母舰也不是纪元前的冰川和新大陆，我们活着但是我们很小很小。因为小而苦难而挣扎而具体而存在恐龙的骨架永远是蚂蚁的自豪。

我们走路便是航行，我们的脚是发动机也是锚，我们的办公室是锚地，家像港口。我们疲倦了便回家和女儿亲近也和太太吵架，我们睡一觉天明准是涨潮，涨潮后就得出发走一条老路梦里的新奇有什么用。心灵很疲倦，孤岛渐渐地陈旧。心肌梗塞愈来愈多，我们不缺少鲜血缺少血管，大夫在磨手术刀，救心盒里的救生药是治感冒的，春天刮起了冷风风里雨夹雪夹冰，大家都碰上了流行性感冒，你对我咳嗽，我对你喷鼻涕，马路也感冒了，公共汽车唱不完的咏叹调，刘心武忽然在家里面壁，他说他看见了达摩，他的舌苔一定很厚。

孤岛没有森林，没有人参鹿茸灵芝草。孤岛是海海里有什么我们要去问沉船，我们经常沉没不会打捞。

我们从海里爬上来像落水狗一样悻悻地，会遗忘真好，然后去寻找，我们对自己的心很陌生，我们经常让自己的心难过我们怕风怕雨却说心里很害怕，我们偶尔还吃动物的心和肝。我们的目光可以观察远方却看不到自身，我们也大也渺小，我们经常什么也不明白，心都是因为遗憾而死的，我们和它对话、争吵，它会活得更久，我们和心一块儿死去死去时也不知道自己。

彷徨的灵魂像一朵蒲公英。

不知道我们会不会互相靠拢把手连结在一起？子弹可以射穿胸膛，但那不是观察心灵的通。眼睛和语言，要学会飞吻。

1987年3月

杭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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