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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2章 包法利夫人19（第3页）

亲爱的孩子们：

收到这封信时，但愿你们都身体很棒，这次捎来的火鸡和从前的一样好，不仅是一样好，我敢说它更鲜嫩、更肥大。下一回我要给你们捎只公鸡换换花样，除非你们硬是喜欢母鸡。请把这个鸡筐连同以前的那两个一并捎回给我。最近我不走运，夜里刮大风把车棚顶吹到树林里去了。田庄收成也不景气。总之，我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来看你们。自从我一个人住以后，我可怜的艾玛，我就很难离开家了！

写到这儿信纸上留下一个空行，看来是老头子搁了笔想了一会儿。

我的身体呢，还过得去。只是前不久去伊夫托赶集伤风了。我去那里是想找个人放羊。以前那个羊倌让我给辞掉了，他嘴太刁，碰到这种无赖实在头疼。另外，他品质也有问题。

有个小贩子去年冬天到过你们那里做生意，他在你们那儿拔了颗牙。我听他说，包法利工作还是那样卖力。我并不觉得奇怪。那贩子还给我看了他的牙，我和他一块喝了杯咖啡。我问起你，他说没见到。不过他看到马棚里有两匹马，这样看来，你们生意挺兴旺。这样我就放心了，亲爱的孩子们，我祈祷上帝保佑你们。

直到现在我还没见到我的宝贝外孙女儿布雅里特·包法利，这真是一大憾事。我在花园里为她种了棵李子树，任何人都不许碰它，我要把树上结的李子统统做成蜜饯，放在柜子里，等我的宝贝儿来吃。

再见，我亲爱的孩子们，让我亲亲你们，我的女儿女婿，还有我的小宝贝，我吻你的两边小脸蛋儿。

祝你们一切如意！

深爱你们的父亲特奥多尔·劳安

艾玛把这张纸质粗劣的信纸捏在手心里，呆了好几分钟。老父亲的慈爱透过数不尽的错别字，仿佛一只母鸡躲躲闪闪地在篱笆后头咯咯叫。墨水是用炉灰吸干的，因为信上有些灰末子从纸上抖落到她的袍子上。

此刻，她仿佛真实地看到父亲向炉子弯下腰，去拿火钳的样子。与父亲相依为命的日子已经多么遥远了啊！从前她老坐在父亲身边的小板凳上，对着壁炉，拿根棍子，拨动边燃烧边发出响声的干木条，火焰太大，把棍子头都烧着了……

还有那遥远的夏日黄昏，落日余晖普照，人一走过，马驹就嘶叫起来，迈开蹄子瞎跑，搅起尘灰……

她记得自己卧房的窗下有个蜂房，蜜蜂在阳光里飞旋，往玻璃上死撞，又像金弹子般弹开。

那是多么美好的时光啊！无尽的幸福，无尽的自由，无尽的希望和梦想！而如今她把这一切丢得不剩一星半点了！就像一位旅客把他的钱财散尽于沿途的客店一样，她在心灵的几次磨难中，在环境的不断变化中，从少女到为人妻再到当情妇的过程中把那些美好的东西消耗殆尽了。

可是，是谁操纵了她的命运使她遭遇不幸呢？是什么样的重大变故使她的心灵备受摧残呢？她想要找到自己痛苦的原因，于是抬起头来四处寻觅着，追问着。

四月的阳光映照着架子上的瓷器，使它发出晶莹耀眼的光芒。壁炉里的火熊熊燃烧。拖鞋下的地毯柔软干净。阳光明媚，气候温暖，小女儿爽朗活泼的笑声传进她耳朵。

哦！小姑娘正在草里起劲地打滚。草刚割下来，摊在地上翻晒。她趴在一个草堆上，女佣人拉住她的裙子，怕她摔着了。勒斯特勃得耳在一旁翻草，他一走过，她就从草垛上探出身子，抡起两条小胳膊在挥舞。

“把她抱过来！”母亲说着快步迎上去吻她的孩子，“我多么爱你呀，我的宝贝，你知道你对我多重要！”

稍过片刻，她发现女儿耳后有些污物，就赶快拉铃叫人端来热水，亲自把她洗干净，又给她换了衬衫、鞋袜，还像刚刚从远处回来一样，一遍一遍柔声询问她身体舒不舒服。最后，她又吻了她一次，才把她交给女佣人带走，眼里饱含的泪水流出来。

女佣人见艾玛这样一反常态地疼爱孩子，实在是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当天晚上，拉里塔夫发现她比以前庄重得多。不过他没有看得严重，对自己说：

“她这不过是赌赌气，不用多久就好了。”

于是他三次爽约不见她。再见面时，艾玛神情冷淡，隐隐透出对他的轻蔑。

“啊！我的小宝贝，你这是浪费时间啊……”

拉里塔夫对她忧伤的叹气和掏手绢擦泪的动作都不理不睬，装出没觉察的样子。他哪里知道，艾玛这时已真的开始后悔了！

“为什么要讨厌自己的丈夫？能好好爱他不是更好吗？”她甚至开始对自己提出这样的问题。可是，这时候她的丈夫夏尔并没有注意到她的情绪，提携她一把，使她回心转意。

幸好这时候药剂师欧玛先生提供了一个机会，使她回到丈夫身边。否则，凭她自己那薄弱的意志，她是无法付之行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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