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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5章 罪与罚6（第8页）

斯维德里盖洛夫的脸上现出了绅士般的微笑，可很不自然，他已经没有微笑的心思了，实际上他的心情并不轻松。他故意说得更加响亮一些，以便把自己的激动的心情掩饰得更好一些。显然，现在杜尼娅没有意识到他的这种内心的活动，他说她像一个小孩子一样的害怕他，这些话激怒了她。

“虽然我知道您的人品不怎么好，可是我也并不怕您，您在前面走吧，我就在后面走。”她说道，看起来，她并不想把事情看得太严重。可是实际上她的脸色苍白极了。

斯维德里盖洛夫在索尼娅的家门口停了下来。“好吧，我来问问她现在在不家。什么？不在家。啊——好！不过我知道，她就要回来了。她要是出门的话，就一定是为了孤儿们去求助一位太太去了。他们的母亲离开了人世，我也曾经去帮过忙的。要是她还不回来的话，我就去叫她找您。如果您方便的话，今天怎么样啊？您看，这间房子就是我的家，我在这里租了两间。我的房东，列斯莉赫太太就在隔壁住，现在我的卧室是通向两间正在招租的房间的……”斯维德里盖洛夫的家有全套的家具，十分宽敞。杜尼娅对他的家怀疑地看着，可是无论是家具还是房间的布置，都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当然也可以看到别的一些东西，比如，为什么他的家是处于两套没有人的房间之间。要想进入他的房间，必须要先进入房东空空的房子。斯维德里盖洛夫给她打开了一间锁着的房子，同样是空房。杜尼娅迟疑了一会，不知道为什么他要把这间房子指给她看。斯维德里盖洛夫看着她说道：“好吧，请您看看这间房子，这个门是锁着的。有一把椅子放在门口，在这里只有一把这样的椅子。索尼娅的桌子就紧紧地靠着这扇门。在这里，她听到了罗季昂·罗曼诺维奇的谈话，我就在这里的椅子上听到了他们的谈话，一连两个晚上都听到了这些谈话。每次都长达两个小时以上——是的，我总归是有一些收获的，您说呢？”

“您知道了一些什么东西呢？”

“是这样的，我听到了他们谈的话。现在去我的屋子去吧，在这里可没办法招待您坐下。”

他带着杜尼娅回到了他的客厅，请她坐在椅子上，他坐在另一边的椅子上，和她有两米左右的距离。但是这时候，他的眼睛里就已经开始有了使杜尼娅感到害怕的充满欲望的目光了。她在这样的目光下颤抖了一下，同时心情忐忑地向四周看了看。她正在强作镇定，实际上她对他有着很强烈的怀疑。斯维德里盖洛夫现在的居所是在两个房子之间，十分偏僻和寂静。在这样的环境下，她真的感到害怕了。她想再了解一下，是否房东就要回来了。可是她不想让他看出她的心思。同时她的内心还有另外一种痛苦，这样的痛苦是一种更加深重的忧患，是一种盘旋在心头的无法忍受的痛苦。

“这是您给我写的信，您信上写的东西都是真的吗？您隐隐晦晦，似乎说我的哥哥犯了某种罪行。这种暗示，您不能否认吧。我相信早在您写信之前，就已经知道了这是荒诞的谎言。我知道所有事情的经过，同时还知道这样的谎言都是捏造出来的。您是不会有什么证据的，您可以证明给我看，但是我是不会相信的。”

杜尼娅急促地说着这些话，同时她的脸变得很红。“如果您对我的话不相信，您又为什么要来与我见面呢？”

“好吧，不要卖关子了，告诉我吧。”

“您的勇气可嘉，这是无可怀疑的，我开始还以为您要让拉祖米欣先生和您一起来呢。我观察了，您确实没有和他一起来。看样子，您是真的想要保护您的哥哥，您所做的一切都是圣洁的……不过，对于您的兄长，我可真是没话说，您刚才已经自己看到他的行为举止了，您自有自己的评价。”

“您的证据究竟是什么呢？”

“他的言行。他连着两次来找索尼娅·谢苗诺芙娜。我已经给您看过他们当时坐的方位了。他已经向她坦白了，他确实是凶手，他把那个放高利贷的老太婆杀死了，还有那个是个官太太。他曾经在她的手上抵押过东西的；还有一个受害者是她的妹妹，是一个叫做莉扎薇塔的女小贩，因为在杀害她的姐姐的时候，她误闯进去了，于是她就不得不付出生命的代价。她们都是被斧头砍死的，他杀死这两个姐妹是为了抢钱，同时也拿走一些东西，他把这些都告诉了索尼娅·谢苗诺芙娜。只有她知道这些秘密，但是她没有参与这些事情，也没有给他出过主意。但是您一定要相信，她不会出卖他的，因为她也很害怕。”

“绝对不会这样！”杜尼娅喃喃自语，脸色苍白，同时呼吸困难地说着，“不可能，不可能是这样的。我不相信，这些都是骗人的。”

“不是的，他确实是抢劫了，他把钱和东西都拿走了。虽然他自己申辩说没有挥霍这些钱，也没有使用这些东西，但那只是因为他胆怯，心中有鬼。他也许把这些东西都放在了一个什么地方了，也许就在石头下面呢。”

“他不可能抢劫和偷盗，他怎么可能产生这样的念头呢？您应该知道，他不是这样的人。是吗？”杜尼娅惊讶地从椅子上坐了起来。她现在完全地忘记了自己的恐惧，心里就是想着哥哥的事情。

“阿芙多季娜·罗曼诺芙娜，这件事情不是您所想象的。不同的事情，有着不同的解释。一个小偷也许知道自己偷东西，是个坏蛋的行径；但是一个正人君子偷窃了邮车，他却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了一件不道德的事情，也许他还是以为这样是道德的呢。如果是别人告诉我的话，我也是不相信的。可是我确实不得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向索尼娅·谢苗诺芙娜说明了这些情况，我必须要相信我的眼睛和我的耳朵。”

“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要是——解释就很费时间了。这似乎也是一种理论，也就是说：如果主观的动机是好的话，那么即使是有一些恶行也是可以原谅的。完成一件坏事的结果是做出了一百件好事的话，是可以的。对于您的哥哥这样一个有很多优点并且十分自负的年轻人来说，只要他有了三千卢布，他的生活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当然现在他并没有这么多的钱。这对于他这样的心高气傲的人来说，是会感到很愤然的。他现在还挨饿，住在一间小房子里，穿得破破烂烂，对于自己的家庭成员的生活处境很不满意，并由此而心里不平衡。对他来说，最严重的是他的虚荣心和自尊心。但是也许他也有很远大的理想……我这里没有丝毫要谴责他的意思，这些和我的关系也不大。他是一个有自己的思想的年轻人，他的思想也是很普通的，按照他的想法，人可以分为两类：普通人和超人。对于后者来说，他们自认为自己的地位要高于他人，而且是可以给其他的普通人制定法律的。这样的理论倒也不错。他对于拿破仑十分倾慕，他总是对于这样的超人充满向往：他们往往对于杀人这样的坏事不以为然，报以无所谓的态度。您的哥哥也是这样一个人，他在某一段时间里都是相信这样的理论。他曾经为此而痛苦，至今还是这样的。他认为他自己可以创造一种新的理论，但是却不能毫无顾忌地就忽略这样的问题。这证明他不是一个超人，对于这样有很强烈的自尊心的人来说，认识到这样的问题是很痛苦的事情。特别是在我们现在所处的时代……”

“但是他的良心呢？难道他没有道德观念？他难道是这样的一个人吗？”

“这个世道就是如此颠倒。实际上从来没有过秩序。总而言之，俄罗斯人不是一群守规矩的国民，因为他们好高骛远，心胸开阔，就像他们的国土一样。他们的思维很活跃，但是没有特殊的才能，这对于他们来说就是一种灾难了。您还记得我们曾经在晚饭后在花园的露台上谈天的时候，很多次谈到这个话题吗？正是因为我和大多数的俄罗斯人一样都是有这样散漫的视野，您还对我提出了批评。也许在我们讨论这样的问题的时候，他正在策划他的计划呢。阿芙多季娅·罗曼诺芙娜，您必须知道，现在没有什么东西在学术界是神圣的，除非有人引经据典，编造出一些传统来。不过，这些事情大多是一些学者做的。实际上，这些人也不过是一些头脑简单的人罢了。一些上流人士来做这些事情是很没面子的事情。当然，我的为人您也是知道的，我很少臧否人物的。我是个拒绝劳动的人，而且也坚持这个观点。我们对于这个问题讨论了很久了，我因为自己的意见可以被您重视而感到高兴……您的脸色为什么这样的苍白？阿芙多季娅·罗曼诺芙娜！”

“您说的关于我的哥哥的理论的问题我都知道。我在杂志上看到他所发表的一篇文章了，说到一些人可以为所欲为……这是拉祖米欣告诉我的……”

“是拉祖米欣先生吗？您的哥哥的文章？在杂志上刊登出来了？真的有这样的一篇文章吗？我还不知道呢，一定很有意思吧。不过，现在您要去什么地方呢？”

“我想去看看索尼娅·谢苗诺芙娜，”杜尼娅软弱无力地说着，“怎么去他们家呢？她也许就要回来了吧。我要马上见到她，我有一些问题……”她还没说完，就已经激动得上气不接下气了。

“索尼娅·谢苗诺芙娜一定是要到晚上才可能回来，我想，如果她下午不在家的话，一定是很晚才回来。”

“啊，天啊，您刚才就是在说谎了？我知道，您就是在说谎……我知道，您一直在说谎，我不相信您说的任何话，我不相信……”杜尼娅激动得几乎要昏倒。

她几乎是倒在了斯维德里盖洛夫放在她身后的椅子上了。

“您是怎么了？您快醒醒吧！您喝点水吧！”

他给她的脸上洒了一些水。杜尼娅浑身抖了一下，就醒了过来。“好，醒来了。”斯维德里盖洛夫眉头紧皱，含糊的自言自语道：“阿芙多季娜·罗曼诺芙娜，您不要着急，您知道，您的哥哥交游广泛，他们会挽救他的。您希望我来救他吗？我可以把他送到国外去。我可以在三天之内搞到船票。虽然他杀人了，但是他还是可以对社会做出一些有益的事情的，说不定他还可以成为一个伟大的人呢！您现在身体感觉怎么样？”

“您这个卑鄙的人，您还在嘲笑我呢。我必须离开这里……”

“您要去什么地方呢？”

“去他那里，他在哪里啊？您知道吗？现在这道门为什么要锁起来？我就是从这里进来的，对吗？您为什么要把它锁起来？”

“请不要大声喊叫，要是所有的人都听到了我们的谈话，这就麻烦了。我根本没有要嘲讽您的意思啊。我现在对我的说话方式表示抱歉，您这样神情恍惚的要去什么地方啊？您的表现是会出卖您的哥哥的。您这样会使他再也无法忍下去而去自首的。有人已经开始在监视他了，也收集了一些有关他罪行的线索，您这样的话，就会出卖他了。我刚才还和他联系过了，我可以救他，您再坐一会吧。我们一起想想办法。请您再考虑一下吧。”

“您有什么办法可以救他吗？”

“决定权在您手里，就是您。”他双目炯炯地看着杜尼娅，悄声地结结巴巴地说道。杜尼娅看到他这样的表情，十分害怕，离他更加远了，他也同样在浑身发抖。

“您的一句话就可以使他得救。我……我可以救他，我有很多的钱，也有很多的朋友。我可以马上把他送到国外去。我可以搞到两张护照，我的和他的。我有朋友，有很多的朋友，他们都很能干……您要不要，我也给您弄一张护照，怎么样？还有令堂的，也没问题的。拉祖米欣对您来说有什么用处吗？我也是很爱您的……我真的很爱您，请让我吻一下您衣襟吧，就让我吻一下吧，就一次！我一听到您衣服发出的响声，我就难以控制自己了。您命令我干什么事情，我就一定会去赴汤蹈火的。您的信仰是什么，我就和您一样。我什么……什么事情都可以去做的！请您不要用这样的眼光看我，我会被您的怨恨的眼光杀死的。”他思维混乱，不知道自己说了一些什么。突然他就像要失去理智一样，这吓得杜尼娅跳起来，冲向门口。

她对着门喊道：“开门！开门！”她的双手摇着门，希望有人可以把门打开，“有人没有？请开门啊。”

斯维德里盖洛夫看到她的表现，逐渐恢复了冷静。一丝愤恨和讥讽的微笑浮现在他那颤抖的嘴唇上。

“现在谁也不在。女房东出门去了，现在这样喊叫是无济于事的。”他冷冷地轻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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