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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第1页）

李济运见刘半间皱着眉头，就猜田家永肯定发了脾气。乌柚县的选举是田家永把的关，出任何问题他脸上都没有光。

&ldo;济运，你谈谈看法？&rdo;刘星明说。

李济运没想到刘星明会问他，支吾几声，才说：&ldo;我个人的意见，只对组织说明情况，网上可不予理睬。我们在网上是开不得口的，再怎么讲得清清楚楚，都有人狂骂。好比汽油起火，越浇水火越旺。&rdo;

&ldo;但这次就因网上引起轩然大波，省里才注意到了。&rdo;

李济运说：&ldo;只要组织上知道真实情况就行了。我建议请市委宣传部支持，往省委宣传部跑一趟，封掉网上的帖子。网上你没法同他讲道理，封帖子是最好的办法。&rdo;

&ldo;向市委怎么汇报？&rdo;刘星明问。

李济运的思路早已理清楚了，便谈了自己的看法。他认为宁肯承认组织工作做得不细，也不能把代表索要好处的事捅出去。那样不但会丢县里的脸，而且市委不会高兴，省委也不会高兴。星明同志发病的事，仅仅是特殊情况。中国这么多年的选举，也许就此一例，说明不了什么。网上有人愿意拿这个说事的，让他们说去。再说帖子一封，想说也没地方说了。

刘星明说：&ldo;我也上网看过，星明同志发病的事，网上最多只是看笑话，说这人想当官想疯了。没人理睬，时间一长大家就忘记了。&rdo;

李济运说：&ldo;网上热点是一波一波的，两次选县长也不会叫网民关注太久。只是上面过问下来，就得认真对待。&rdo;

&ldo;济运，我同意你的观点。下午开会时，你把意思说说，征求大家的看法。代表索要好处的事，千万不能传到外面去。说透了就是代表索贿，简直太丑了。&rdo;刘星明越说越生气，稍作停顿，又道，&ldo;明阳同志有些性急，他应该讲点艺术。&rdo;

李济运不方便评价明阳什么，只是含糊地笑笑。刘星明也自觉失言，马上换了话题：&ldo;星明同志是你的老同学，你还要多做工作。陈美也是副科级干部，她应该配合组织才行。&rdo;

李济运想这话欠了些人味，人家男人都疯了，还要她如何配合？他当然不能把肚子里的话倒出来，只道：&ldo;星明同志的病，看最后是个什么情况。陈美不同意送医院，我们不能勉强。千万不能激化矛盾。&rdo;

下午开会，刘星明请朱芝先说说。&ldo;好，我这个消防队长先汇报吧。&rdo;朱芝便把这几天接待过的媒体一五一十说了，大家听着简直义愤。&ldo;现在只有那个鳄鱼，还不肯松口。我的态度很硬，说你调查民间反应，我可以送你两个字：谣言。只有我介绍的情况，代表乌柚县委意见，这是唯一真实的、合法的。&rdo;

刘星明问：&ldo;舒泽光同他说了什么没有？&rdo;

朱芝略作迟疑，说：&ldo;成鄂渝没有说到。&rdo;

明阳说：&ldo;我插句话，你还可以挑明，告诉他说，他若根据民间反映写的稿子发表了，算他有本事。相信他们《中国法制时报》也不敢这么发稿子！&rdo;

&ldo;明阳同志分析得有道理。&rdo;刘星明说，&ldo;但也不必把关系弄得太僵。这些记者，你得罪他了，他今天不弄你，总有机会弄你。我们基层情况这么复杂，难免有出差错的时候。如果听凭负面报道泛滥，天下没有太平的地方。&rdo;

朱芝说：&ldo;我的汇报完了。请各位领导放心，成鄂渝我会处理好的。&rdo;

这次会议的重点，却是研究如何向上级说明选举情况。李济运依照刘星明的授意，谈了自己的建议。自然是没有异议，都说网民不必理睬。刘星明用自己的话再作重复，李济运的建议就成了县委意见。明阳说仅仅书面汇报可能不行，最好往省里跑一趟。刘星明也说有这个必要，但应该有市委领导带队才行：&ldo;我争取请田书记亲自出马，去省里跑一趟。明阳同志在家主持工作，我同非凡同志、济运同志、朱芝同志一起去。&rdo;

朱芝建议请市委宣传部骆部长也出出面，骆部长同省里宣传口的人更加熟悉。朱芝有个本事，就是很会讲话。她能把很硬的话笑眯眯地讲出来，也能把很严肃的事玩笑似的说出来。李济运很欣赏她这套功夫，却又想这是别人学不到的。她的语气、笑容和女人态，都帮了她的忙。

刚才刘星明说话时，李济运开了小差，在笔记本上乱写乱划，下意识地写了很多&ldo;哑床&rdo;。朱芝无意间瞟了一眼，轻声问：&ldo;哑床，什么意思？&rdo;

李济运不好怎么说，只道：&ldo;不响的床。&rdo;

朱芝脸就红了，轻声说：&ldo;坏人！&rdo;

李济运其实是陷入一种怪诞的联想：很多事情都不能让外界听到响动，所以需要一张大大的哑床。朱芝做的很多工作，就是为了不让外面听见响声。但与夫妻床笫之欢不同，李济运想象的这张大哑床上并不都是快乐的响动。

晚上，朱芝打电话告诉李济运，鳄鱼答应闭嘴了，只是多花了两千块钱。

第二天，田家永和骆川领队，火速跑到省里。各找各的关系，一天下来就把所有的事摆平了。拿田家永的话说，叫一揽子方案。省里领导表扬市、县两级处置得当，确保了选举工作顺利。帖子在网上仍可搜到，点开却是找不到服务器，或网页已被删除。

省委办公厅有个处长叫刘克强，老家是乌柚的。刘克强人好，乌柚来人办事，多会找他帮忙。这次很多关系，照样是他代为联系。李济运同刘克强交往多年，算是很知心的朋友。刘克强每次回县里，必打李济运的电话。李济运便替他开房，陪着吃几顿饭。县里调来的新领导，不出几天就会同刘克强联系上。他们跑省里办事，用得着这位刘处长。

一场风波压入海底，上上下下皆大欢喜。田家永和骆川同大家聚餐，也算是庆贺的意思。刘克强也被请来吃饭，感谢他为这事四处联络。

朱芝似乎还有些孩子气，见网上没事了就开怀大笑，说：&ldo;我故意点那两个帖子，怎么也点不开，心里就特别舒服！突然间我都有灵感了！&rdo;骆川笑着问她：&ldo;小朱你有什么灵感？&rdo;

朱芝说：&ldo;我发明了一个词，叫网尸。那些死掉的帖子，就叫网尸！&rdo;

骆川听罢哈哈大笑，说：&ldo;小朱，你可以申请专利！&rdo;

刘克强说：&ldo;朱部长适合做宣传工作，哪天我向省委宣传部推荐一下。&rdo;

朱芝忙摇手：&ldo;谢谢刘处长了，我没这个素质。&rdo;

李济运却在暗想：朱芝年纪轻轻的，但网络并不太熟。网尸通过百度快照仍可查看，只是不能添加评论。不过，只要不让评论，自是平安无事。网络上漂浮的网尸再多，人们不能发表意见也是枉然。

席间大家老开朱芝的玩笑，叫她网尸发明家。朱芝笑着自嘲：&ldo;准确地说，我这行当应该叫网尸炮制家。不好的帖子，一句话下去，它就是网尸了。&rdo;

这回上省城炮制网尸，本是李济运的建议。可他心里明白，此法摆不上桌面。李济运给田家永和骆川敬酒的时候，脑子已经又晕晕乎乎了。他便想象那些漫游在网络海洋的网尸，好比永远留在宇宙空间的太空垃圾，陪伴它们的是无边的黑暗和恐怖的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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