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谍子之间不见太多硝烟的血腥战事,占据主动的那一方,赢就赢在可以有的放矢,一物降一物,算计越精准越好。假若你有三品武夫在场,那我就派遣二品小宗师来跟你过招,你有一名小宗师高手,那我就派遣两名小宗师,你有三位,那我就干脆不惜惊动一品金刚境高手来跟你玩。江湖难混,在于江湖那些越是顶尖的高手,不一定越逍遥,尤其是掺和到朝政沦为鹰犬狗腿的高手,越是不得不去爱惜羽毛,因为永远不知道下一次生死之战,敌人会不会是同一境界的死敌,甚至是高出一个境界的高手?这些个站在敌对阵营的高手,哪怕被誉为凤毛麟角的超然人物,可一旦被你遇上,一次就够了,几十年辛勤修习,几十年武道砥砺,任你生前叱咤江湖,一样是万事皆休的下场。当然,谍子交锋更多是一些类似王同雀和韩商的爬升,靠演技,靠应变,还需要靠运气。
徐凤年听着悠扬琴声,转头看着总算愿意走近自己的呼延观音。
她仰起头,轻声问道:“院子里那个任姐姐,喜欢你?”
徐凤年哑然失笑,柔声道:“她喜欢的是一个不当真败絮其中的下一任北凉王,否则她从九岁起就给北凉卖命,会觉得自己很不值。不过说实话,如果上次在神武城见过我后,发现是个猪头肥耳的丑八怪,那么今天在院子里重逢,肯定也不会跟我说出口她的那个愿望。”
呼延观音抬了抬下巴,眼神游移,“那你怎么不满足那位姐姐的愿望?不是举手之劳吗?”
在来黄楠郡路上隔着一层薄薄绸缎,“举手之劳”了足足一炷香工夫的徐凤年满脸笑意。
没得到答案,但比得到答案还要心情轻快一些的她,板着脸转过身,偷偷一笑。
徐凤年转头望向那座青楼,心中说道:死士连念想都没了,只会死得更快。
他之所以没有参与其中,不光是他不愿太过插足谍子系统,更重要的是他跟徐偃兵太早出手,导致剿杀太过顺利,一些深藏泥塘底部的老王八,可能宁愿看着徒子徒孙相继赴死,也会憋在泥泞中,不愿冒冒失失上岸。
很多原本可以简单处置的事情,往往因为他是徐凤年,就会变得很复杂,不得不去步步为营。
徐凤年听着逐渐驳杂起来的琴音,她的指法不够娴熟是一个次要原因,还在于这架新琴虽说勉强取巧,既然无法去山岳高峰取其良材,便用了老杉木房梁做琴身,这是许多贫寒琴师的无奈之举,这不是问题所在,很多新手甚至是一生浸淫琴技的老手,都不曾醒悟琴腹未必以工整平滑为妙,能操琴者未必能斫琴,能斫琴者则必善操琴。徐凤年年少时不知剖开多少架古琴名琴,发现这些大小槽腹非但不如琴谱所撰那般光滑如镜,反而“错纵粗糙不堪”,形似韭叶。
有徐偃兵在屋外,不担心柴扉院有动静而不知,既然草稕还没请来王大公子,徐凤年闲来无事就走向那雪衣,让她起身,在这名清倌儿一脸匪夷所思的凝视下,很干脆利落地剖琴见腹,悄然袖出一飞剑,帮她斫琴一二,笑道:“弄坏了琴,我回头帮你买新的,这些银子还是有的。其实好的琴,在于声欲出而不得出,说得低俗一些,就如同女子脱衣诱人,将脱又未全脱之际,总是最让男子遐想连篇,身无余物时……还是不说这个比喻了,大煞风景。我当下能做的十分有限,不过一些道理,以后你寻人帮忙斫琴时,可以说给他听……”
雪衣听着这位清雅公子仿佛没个尽头的温醇念叨,一开始她还能一字一字记下,后来忍不住放开胆子笑问道:“公子,你真是来桃腮楼买醉的吗?”
徐凤年没有抬头,取笑道:“你们从头到尾也没给我递酒啊,茶水倒是有,就算一茶壶都灌进肚子,可那也喝不醉人。”
呼延观音来到竹制鸟笼前,朝那只鹦鹉做了个鬼脸。
雪衣就要去拿酒,徐凤年摇头道:“不用了。”
然后雪衣看到这位小心翼翼斫琴的公子,怔怔入神。
徐凤年猛然站起身,然后又坐下,痴痴望着那架被他亲手所斫的破琴,收回视线,闭上眼睛,一根手指轻敲眉心,轻声呢喃,其实是在不断重复一句话:“物有不平则鸣。”
雪衣只当这位公子是斫琴到了走火入魔的境地。
那公子仍是自言自语,不过零零碎碎,加上她也担惊受怕,就有些听不真切了。
“荀平叔叔曾说天地之间有浩然……
我也曾恍恍惚惚逍遥游天地间……”
徐凤年伸手试图去抓住些什么。
随后变作手指凌空纵横勾画,杂乱无章。
雪衣离他更远了。
屋外,徐偃兵蓦然睁开眼睛,如临大敌。
至于更远那边,草稕几乎觉得自己是冒死敲响了王云舒的房门,里头欢声笑语旖旎得很,屋外一大拨扈从,有王公子那位都尉义兄的佩刀甲士,也有黄楠郡几大帮派里的高手的嫡传弟子,看她这位小掌班的眼神,可都跟正经不沾边。
果不其然,房门没开,只传来王云舒的骂骂咧咧,扬言胆敢坏了他王大公子的雅兴,男的打断腿脚拖出去喂狗,女的就打赏给他手下十几票兄弟都痛快为止,吓得草稕这种年纪不大却江湖很老的女子都有些嗓音发颤,也不敢推门,战战兢兢说道:“王公子,我是草稕哪,有事禀告。咱们桃腮楼刚来了一位陵州州城年轻人,喝过了些小酒,然后自称是王公子的旧友,也不知真假,草稕斗胆来跟王公子知会一声,就怕万一真是王公子的朋友……”
说是喝酒,她心中哀叹。那位公子,草稕仁至义尽,也只能帮你圆场到这一步了。
屋内夹杂着某处肥肉颤颤独有的清脆声响,王大公子一边喘息,一边怒骂道:“让那家伙趁早滚蛋,再来烦老子,老子就让你跟他去桃腮楼外当街欢好!”
草稕再没有一丝侥幸,暗骂自己鬼迷心窍,巴不得王云舒不去雪衣那间屋子为非作歹,当即致歉一声,就要离开。
屋内不堪入耳的嘈杂骤然停顿,“等一下,是陵州州城来的?”
草稕悄悄苦脸,恨不得给自己一个耳光,哪怕屋内王云舒见不着,仍是乖乖挤出笑脸道:“对的,是陵州,王公子英明。”
“相貌如何?”
“尚可。”
“滚你娘的,再跟老子打马虎眼,信不信让你滚进来去马桶那边蹲一晚上?”
“是个挺英俊的年轻人。”
“有没有带大帮扈从?”
“没呢,就只带了一个,远不如王公子有气势,差远了。”
“一个?对,一个就对了。你个头发长见识短的娘们儿懂个屁的气势!等着,老子这就跟你去看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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