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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二十 无根漂泊（第2页）

雾霾散尽的天空裸露出炫目的湛蓝，我在村口下了农运班车，心情也随着堤下摇曳的稻穗翻起层层波澜。如今淮北平原实现了村村通公路，农运班车坐起来很方便，从县城到下吴洼只用了个把钟头。

站在大堰上俯瞰下吴洼恍若隔世。我毕业不久爹就去世了，因为长期吸劣质烟叶伤了肺。娘被嫁到城郊的小妹妹接去了她家，前几年小妹妹村里的土地被征用，一家人没了祖宅没了土地，也南下打工去了。我曾经把娘接到我那儿，她呆了个把月就闹着要走，她抱怨我老大不小也没个家，整天出差在外漂泊不定，自己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我虽然心里不是滋味，但是也实在没办法，只得又把她送到了妹妹那里。妹妹一家在打工城市租了两间平房，她有一儿一女，初中毕业后都不上了，儿子跟人学汽车修理，据说还干得不错，女儿在一家电子厂流水线打工，他们都没有了故乡的概念，身在城市又不属于城市，完全成了无根漂泊的一代。

下了大堰走进静悄悄的村里，水泥路两边是一排砖混小楼，紧锁的铁门显示长时间没人居住。现在农村青壮年举家外出打工，只剩一些老人和孩子，白天鸡犬无声，安静地让人心慌。我在小楼后面找到了自家老宅，原本白色的院墙塌了个大豁口。

我立着身子正朝里张望，忽然身后响起了一个稚气的声音：“你找谁呀？”

我扭头见是一位扎羊角辫的小姑娘，大约五、六岁的年龄，就躬下身子认真回答道：“我不找谁，我是回家来看看的。”

“你家住在这儿吗？俺怎么从没见过你？”小姑娘一脸警惕，显然不相信我的话。

“我和你这么小的时候就住在这儿，后来我长大了就去了南方。”我耐心地给她解释着。

“俺爸爸妈妈也去了南方。”小姑娘大眼里跃出两朵火花，对我似乎有了些许亲近感。

“好了，我要进去看看啦。”我抬腿跨过了院墙上的豁口。

踏着院子里没膝深的枯草，我走到了爹种得那颗石榴树下，因为多年没人管理，枝丫完全长疯了，枝头最高处竟然还结了一只咧嘴的石榴。我努力地跳了几次也没能够着，仰着脸喘开了粗气，身体已经不再灵活有力了。

“哎——你是干什么的？”我的耳际响起一个男人沧桑的声音，“你怎么跑到别人家院子里来啦？”

我慢慢地回过脸，看见豁口处伫立着一个人，显然是小姑娘刚刚领来的。彼此四目相对，一下愣住了。

“骡子……”

“二狗蛋……”

两个头发花白的男人同时惊呼起来。二狗蛋拄着一条桑木拐杖，想抬腿跨过土墙上的豁口，因为激动绊了个趔趄，我急忙上前一把扶住了他。

“啥时候回来的？”二狗蛋一只手使劲摇着我的臂膀。

“来市里开个会，临时想着回来看一下。”我望着二狗蛋黑黢黢的面孔。

“二叔走了，二婶也离开了，你也三十年没了音讯……”二狗蛋激动地拉起我的手。

“差不多三十年了。”握着二狗蛋粗粝的手掌，唏嘘着感叹道。

站在豁口外的小姑娘一脸懵懂，不知道我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大声地喊着爷爷，二狗蛋回身吆喝道：“毛丫，快回去告诉你奶奶，就说大平爷爷回来了，让她赶紧弄晚饭。”

“哎——”毛丫清脆地应了一声，晃着羊角小辫一溜烟地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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