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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祭天台上的绣针
元启十四年九月初九,重阳节的晨雾裹着松脂香,漫过钟山的石阶。苏微站在祭天坛下,望着三层高台顶端飘扬的靖王旗,旗面上的扭曲兰草在风中翻滚,像团燃烧的鬼火。她的袖中藏着两样东西:一枚是陈小姐父亲的罪证铜章,另一枚是沈墨留下的银质绣针,针尖淬了点“墨灰”色的药粉——那是她用沈砚教的法子,将苏木与曼陀罗花同煮制成的,能让人瞬间麻痹。
沈砚站在她身侧,右肩的旧伤被山风浸得发僵,却仍稳稳按着腰间的刀。阿竹和靖安混在祭天的百姓里,少年们手里各提着个“桂香”食盒,里面藏着短刀和火折子——按计划,若靖王的人发难,他们就点燃食盒里的硫磺粉,制造混乱。
“陈管事说,靖王的亲信会在辰时三刻动手,用火箭点燃台下的火药。”苏微的声音压得极低,目光扫过祭坛周围的石柱,那里缠着“烟霞色”的绸缎,看着喜庆,实则浸透了桐油,一点就着,“他说靖王留了最后一句话,要亲自对‘沈家的人’说。”
沈砚的眉峰动了动。靖王要见的,怕是阿竹和靖安这对血脉相连的孩子。他想起昨夜苏微在灯下缝护腕,青布上绣的兰草里藏着极细的银线,说“若真动起手,这银线能挡挡刀剑”,此刻看着她鬓边的金步摇,忽然觉得这女子的坚韧,比他右肩的旧伤更经得住打磨。
辰时三刻的钟声响起时,靖王竟真的被押上了祭天坛。老王爷穿着囚服,却仍挺着腰杆,目光在人群里扫了一圈,最终落在阿竹和靖安身上,忽然笑了:“我的好孙儿,我的好侄孙,果然来了。”
百姓们哗然,纷纷看向两个少年。阿竹攥紧了食盒,银锁在衣襟下发烫;靖安则往前走了半步,声音清亮:“靖王,你的阴谋已经败露,何必再做困兽之斗?”
“败露?”靖王笑得更疯,指着祭坛下的石柱,“你们以为清干净了火药?看看那些绸缎——那是用沈墨当年秘制的‘火油染’浸的,遇热即燃,比寻常桐油烈十倍!”
苏微的心猛地一沉。沈墨的“火油染”方子,她在《砚微染谱》的夹层里见过,说“此色伤天和,慎用”,原来靖王连这个都偷去了。她悄悄拔出袖中的银绣针,指尖触到针尖的“墨灰”,忽然想起沈砚说的“最好的防守,是让敌人动不了手”。
就在这时,靖王的亲信突然发难,火箭如蝗,射向缠着绸缎的石柱。阿竹和靖安立刻点燃硫磺粉,黄色的烟雾腾起,百姓们尖叫着四散奔逃,场面瞬间混乱。
“抓住那两个孩子!”靖王的声音穿透混乱,亲信们拔刀冲向阿竹和靖安,刀光在烟雾里闪着冷。
沈砚的刀率先出鞘,护在少年们身前,右肩的旧伤被牵扯得剧痛,却仍挡下了迎面而来的刀锋。苏微则借着烟雾的掩护,像只灵巧的燕,绕到祭坛后方——那里藏着火箭的发射架,守架的汉子正准备点燃第二波箭。
她没拔刀,只是将银绣针往汉子的后颈一刺。“墨灰”药粉瞬间起效,汉子闷哼一声倒在地上。苏微扶住他,指尖在发射架的机关上摸索,忽然摸到块凸起,像个极小的“砚”字——是沈墨的笔迹,他当年造这架子时,竟留了道反制的机关!
“沈砚!按‘砚’字的位置扳机关!”苏微对着混乱处大喊,同时将罪证铜章塞进怀里,转身去解石柱上的“烟霞色”绸缎。这绸缎的结打得极巧,是靖王党的“死结”,她却在沈墨的账册里见过解法——需用“挑、压、绕”三式,像解染坊的丝线。
沈砚听见她的声音,忍着右肩的剧痛冲到发射架旁,左手按在“砚”字上用力一扳。机关“咔哒”作响,火箭的箭头竟纷纷转向,对准了祭坛顶端的靖王!
第六十三章祭天台上的绣针
靖王的脸色骤变,看着调转方向的火箭,忽然明白了什么,哈哈大笑:“好!好!沈墨,你果然连死后都要算计我!”他望着扑过来解绸缎的苏微,忽然喊道,“苏微!你可知你兄长苏成的真正死因?”
苏微的动作顿了顿。银绣针从指间滑落,掉在绸缎上,“墨灰”色的药粉晕开个小团,像朵突然绽开的墨花。
“他不是被我的人杀的,”靖王的声音带着残忍的清晰,“是被沈墨的暗线灭口的!因为他知道了不该知道的——沈墨当年偷换的账册里,藏着兵部通敌的证据!”
这话像道惊雷,炸得苏微头晕目眩。她想起苏成临终前的眼神,那里面除了悔,还有种未说尽的恐惧;想起沈墨账册里被撕去的几页,边缘留着不规则的齿痕,像被人强行扯掉的;想起南京水牢里,李嵩说的“周大人查的根本不是贪墨,是兵部的罪证”……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缠成死结,比石柱上的“烟霞色”绸缎更难解。苏微的指尖颤抖着,刚解开的结又重新缠上,桐油味混着松脂香钻进鼻腔,呛得她几乎落泪。
“你胡说!”阿竹的声音带着哭腔,他看见苏微的脸色惨白,冲过来想护着她,却被靖王的亲信拦住。
靖王笑得更疯:“胡说?你们去沈墨的书房找找,梁上是不是藏着个紫檀木盒?里面有兵部尚书与北狄往来的密信!苏成就是想偷这个,才被灭口!”
沈砚的刀劈倒最后一个亲信,右肩的血浸透了官袍,像幅浓烈的“烟霞色”画。他扶住摇摇欲坠的苏微,声音发哑:“别信他的,他在挑拨离间。”
苏微望着他,眼里的光像被风吹灭的烛:“可他说得……和苏成的字条对得上。”兄长在钟山窑的字条末尾,画了个向上的箭头,当时她以为指的是窑洞上层,此刻想来,分明是指向“梁上”。
就在这时,未被解下的绸缎被火箭点燃,火焰“腾”地窜起,像条赤练蛇,迅速往祭天坛顶端爬。靖王被火舌包围,却仍在狂笑:“沈墨想护的,从来不是江南,是他自己的名声!苏微,你若有胆,就去揭开这真相——看看你信的人,到底是英雄,还是骗子!”
浓烟呛得人睁不开眼,沈砚拉着苏微往祭坛下冲,阿竹和靖安紧随其后。火焰舔舐着石柱,“烟霞色”的绸缎在火中蜷成灰烬,露出底下刻着的字——是沈墨的笔迹,写着“微,信我”。
苏微的指尖抚过那三个字,被火烫得缩回来,却将这温度牢牢攥在掌心。她不知道靖王说的是真是假,不知道沈墨的书房梁上是否真有密信,不知道兄长的死到底藏着多少隐情。
但她知道,此刻握着她的手,是沈砚的;挡在她身前的少年们,眼里的光从未熄灭;而她袖中那枚银绣针,淬的虽是“墨灰”,却该用来刺破谎言,而非沉溺于混乱。
山风卷着火星掠过祭天坛,苏微望着沈墨刻在石柱上的“信我”二字,忽然握紧了沈砚的手:“去沈墨的书房。”
她的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像根刚被染好的“雾蓝”丝线,柔韧得能承受千钧之力。
真相或许藏在梁上的木盒里,或许藏在被撕去的账册页里,或许藏在苏成未说尽的恐惧里。但苏微知道,她必须去找——不为靖王的挑拨,不为沈墨的名声,只为自己心里那点不肯蒙尘的清明。
就像她调的“雾蓝”,再深的雾,也遮不住底色里的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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