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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唐吉的身影消失在视线尽头,花娘这才回到客栈内,熟门熟路地打开客商们的房间,手脚麻利地将遗留的货物一股脑儿收入储藏室。她轻轻拍掉裙摆上的灰尘,优雅地走向后院猪圈,倚门而立,笑语盈盈:“这回的肉质可真是上乘,肥而不腻,又能饱餐好一阵子喽。”那语气,就像在谈论今早刚摘的新鲜蔬菜,丝毫没有提及那些“不翼而飞”的客商们。
“归来”客栈一如既往地扮演着川流不息的旅人驿站,每日上演着熙攘的迎来送往,仿佛一切从未改变。唐吉忧心忡忡地守在病榻前照顾母亲,根本无暇向他人倾述那晚经历的诡异梦境,就算说了,恐怕也会被人当作酒后胡言。他一边尽孝床前,一边暗中探寻,希冀能找到精通奇门异术的高人,解开心中的谜团。
某日,唐吉在喧闹的街市巧遇一众乞丐正热火朝天地讨论峨眉山的隐世高人,那绘声绘色的描述听得他心痒难耐,决定亲自去碰碰运气。
恰逢为母亲上峨眉山金顶祈福之机,唐吉果真邂逅了那位被传得神乎其神的神秘老者。老人身着灰布粗衣,慈眉善目,嘴角始终挂着和煦的笑容。唐吉刚跨进门槛,老人便笑眯眯地发问:“小伙子,你是来找我问‘归来’客栈花娘的事吧?”唐吉心头一震,警惕地反问:“您怎么知道我想问‘归来’客栈?”
这时,一阵微风拂过,轻轻撩动老人的花白胡须与几缕银丝,宛如一幅动态的水墨画。老人并不理会唐吉的疑问,只是悠然捋须,笑容依旧:“你是想要解决之道吧?”不待唐吉回应,老人已起身朝外走去。两人擦肩而过的瞬间,老人低声在唐吉耳边留下两句秘语,如同春雷炸响,让唐吉心头陡然一震。
待唐吉恍惚回魂,急欲追问究竟,却赫然发现那神秘老者早已如云烟消散,仿佛从未在这世间逗留片刻。莫非方才的邂逅纯属幻象?抑或只是自己恍恍惚惚间产生的奇妙臆想?他挠头苦笑,只能将这一团迷雾暂且收入心底。
光阴似箭,眨眼间唐吉归乡已有半年光景,所幸母亲身体日渐康复,日子总算有了些喜色。然而,平静的生活并未持续太久,一封来自挚友的紧急信函打破了宁静。信中言辞恳切,声称有要事亟待共商,无奈之下,唐吉只得再次挥泪告别老母,踏上前往洛阳的旅途。
启程前,唐吉特意拐弯去了趟饼铺,订制了一批大小与“归来”客栈记忆中相差无几的荞麦饼,这可不是为了怀旧,而是另有深意。再度踏入那熟悉的客栈门槛,花娘一眼认出这位“回头客”,顿时喜上眉梢。巧的是,当晚除了唐吉,再无其他旅人投宿,花娘自然更加卖力地献上宾至如归的热情款待。
夜阑人静,花娘体贴地询问唐吉是否需要夜宵伺候,只见他打着呵欠,慵懒道:“明儿一早我就要赶路,劳烦花娘备些饼啊点心的,好让我路上垫垫肚子。”花娘听罢,柔声应承,嘱咐他安心歇息,其余的自有她来操办。殊不知,这看似平常的对话背后,正悄然酝酿着一场即将揭开的谜团。
夜半三更,月黑风高,唐吉悄无声息地从床榻上滑下,如猫行无声,直奔那片藏着秘密的篱笆墙。眼前的一幕让他倒吸一口凉气,简直与那晚梦境如出一辙:络腮胡子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木牛拉犁,勤勤恳恳地耕耘着土地;红眼小木人依然敬业地赶牛进磨道,仿佛一切从未改变,只是少了个人味儿,多了份诡异。
天际泛起鱼肚白,花娘准时踏着鸡鸣的节奏步入厨房,和面、擀饼、熬粥,动作娴熟得像一首田园诗。猪圈里的猪数量似乎有所缩水,但旁边的骡子阵营却莫名壮大了不少,个个膘肥体壮,似乎过着相当滋润的日子。
初升的朝阳唤醒了沉睡的鸟儿,它们以一曲清脆的合唱宣告新一天的到来。晶莹剔透的露珠在草尖上打转儿,映射出七彩光芒。此时,花娘已将荞麦饼与炖得烂熟的肉盛在盘中,转身又钻进厨房忙活去了。唐吉瞅准时机,快手从行囊里掏出两个自家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换掉了客栈的“特色早餐”。确认无误后,他才如释重负,大口大口嚼了起来,心中默念:“还是自家烙的饼吃得踏实!”
正当唐吉心满意足地享用自家饼时,抬眼却撞见桌对面一双炯炯有神的红眼睛,正精神饱满地与他对视。唐吉心头一紧,暗道:“乖乖,这小人是真还是假?”出于本能的好客,他硬着头皮将手中剩下半块饼递过去,轻声邀请道:“小兄弟,来尝尝?”
红眼睛小人竟毫不客气,龇牙一笑,露出一口堪比咖啡豆的褐牙,一把抓过饼塞入口中。吃完还不罢休,又径直把手伸向唐吉。唐吉顺手递上花娘精心准备的饼,谁知小人竟一巴掌将其拍飞,那双小手依旧笔直如标枪般指向他,仿佛在说:“继续,再来!”
唐吉此刻冷汗直冒,心跳如擂鼓,心中一个声音疯狂咆哮:“快跑!再不跑,等花娘发现你就插翅难飞了!”可他的腿却像被千年寒冰冻住,半分也挪不动。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唐吉感到身后似乎有只无形的手在拽他衣角。他缓缓转头,只见花娘正满脸好奇地打量自己,那张原本如花般娇嫩的脸庞,顷刻间扭曲变形,活脱脱一副夜叉模样,直吓得唐吉眼前一黑,两眼一翻,直接晕厥过去。
花娘轻扭脖颈,美艳俏脸瞬间回归,她拍了拍手,似笑非笑地说:“哼,以为本姑娘不知道你半夜偷窥的小把戏?既然你发现了我的秘密,还想全身而退?做梦!”说着,她纤纤玉手抚上唐吉那张文质彬彬的脸:“长得倒是挺斯文,可惜了,做个猪实在糟蹋这副好皮囊!要不留在店里,陪陪我那小木人,权当装饰也不错。”言毕,花娘竟咯咯娇笑起来,仿佛在谈论一件无关痛痒的趣事。
“白莲余孽,胆敢滥施法术,谋财害命!”一道低沉有力的声音突兀响起。只见一位身着灰布粗衣的老人,如幽灵般出现在“归来”客栈门口。花娘瞥见这不速之客,脸色一沉,冷哼道:“老东西,少管闲事!”
老人对此置若罔闻,径直走到水缸边,舀起一碗清水,径直泼向柜台前一排排红眼小人。刹那间,那些木头人如同多米诺骨牌般扑通扑通倒下,接着缓缓舒展四肢,恢复了正常人的形态。原来,这些红眼小人皆是过往被花娘施法变成的无辜客商,而猪圈里的猪、骡子,无一不是曾对花娘出言不逊之人。
眼看法术被破,花娘面色大变,慌忙向山林深处逃窜。那些刚恢复人形的客商哪肯轻易放过她?络腮胡子更是抽出一把雪亮钢刀,誓要替众人讨个公道。
老人眼疾手快,及时喝止:“看在她尚未伤人性命的份上,暂且饶她一命。”随后,他厉声对花娘呵斥道:“还不快滚!再敢害人,定叫你好看!”众人感激老人救命之恩,只能眼睁睁看着花娘狼狈遁入秦岭深处……
唐吉悠悠醒来,只见母亲正满面忧虑地守在床边,他忙挣扎着坐起,困惑问道:“我明明去了洛阳,怎么又回到家中了?”
母亲眼含疼惜地凝视着儿子,柔声解释道:“你呀,确实前几日去了洛阳,可在半路上突然晕厥,被人好心送了回来。你这傻小子,已经在床上昏睡两天两夜了!”
时光荏苒,唐吉又一次途径“归来”客栈。然而,此番景象却与记忆中大相径庭:花娘芳踪杳然,后院那道曾藏匿无数秘密的篱笆墙亦荡然无存,只留下一块悬挂于客栈门外、被蛛网层层缠绕、尘埃厚积如霜的“归来”木匾,孤零零地诉说着往昔的故事。岁月无情,曾经喧嚣的客栈如今只剩下一片萧瑟与寂静,仿佛在低语:一切已成过往,唯余风尘刻画的沧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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