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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第2页）

沈家老屋的灰烬还在冒着青烟，屋倒房塌，地上有两具焦尸，李檀弓赶忙捂住阿九的眼睛避开。

客厅里立着一扇白石屏风，虽然也被熏得漆黑，但雕工可能还值两个钱，李檀弓想把它搬到当铺去给阿九凑点儿盘缠……屏风下面却突然伸出一只血污的手抓住李檀弓的脚，李檀弓尖叫一声，跳出去好几步。那人咳嗽着，艰难地呼吸着。

&ldo;阿九，别过去！&rdo;

&ldo;是鲁爷爷。&rdo;阿九说。

屏风底下躺着的人是沈府的管家。说来也巧，这屏风后面是条一尺来深、丈把来长的沟，里面蓄着点水。许多年前建沈梅花园的时候，风水先生说这沟能聚财气，屏风能挡着财气外泄。凭着对这个家的了解，鲁管家在腹部中刀后顺势跌进了这条水沟，靠着天黑和浅水，躲过了随之而来的火劫。

他年纪大了，熬到现在已经是油尽灯枯。

&ldo;小少爷……阳明……&rdo;

&ldo;什么？&rdo;李檀弓把耳朵凑了上去。

鲁管家强撑着最后一口气说：&ldo;请少侠……把小、小少爷……送到逍遥山……无极宫……阳明真人……&rdo;

李檀弓摇着头说：&ldo;什么阳明真人？什么逍遥山无极宫？我好端端地遇见这档子事已经够晦气了，我武功又差，身体又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您就别再为难我了，我会把阿九卖给好人家……&rdo;

他突然住了嘴，因为鲁管家已经断了气。

他急了揪着死人的领子喊：&ldo;老头你别死啊！你睁开眼睛看看我，我是个贼啊。我脑袋上还簪着花呢，这年头哪个贼还往脑袋上簪花呢？我不是个好人，我是个采花贼啊！你看看，你怎么能把孩子交给我呢？老头？喂，老头！&rdo;

阿九问：&ldo;什么？&rdo;

李檀弓自认倒霉，苦笑不已，他问阿九：&ldo;你几岁了啊？&rdo;

阿九说：&ldo;不知道，娘没告诉我。&rdo;

李檀弓说：&ldo;傻小子，你娘最疼你了，她生你时一定念了许多经，让你日后能够死里逃生，还不用伤心。&rdo;

他拉起孩子说：&ldo;走吧，去找什么阳明真人。这死鬼以为我答应他了，如果我不照着做，他肯定要到阎王爷面前告我一状。啧，什么逍遥山无极宫，在哪儿啊？&rdo;

阿九懵懵懂懂地跟在他后面，李檀弓用袖子擦拭脸上的黑灰，垂头丧气地走出已经是废墟的沈梅花园。

他们走了约莫有个把时辰，一行人去而复返，又极仔细地搜查了几遍。太监不在，太监一个孔武有力的手下问：&ldo;沈天放有个六岁的孙子，你们昨晚见过没有？&rdo;

那群人回想一会儿，然后摇头道：&ldo;小孩子倒是有好几个，但都不像是六岁。&rdo;

&ldo;糟了糟了，&rdo;壮汉的额头上开始渗出汗珠，&ldo;八成让他给跑了。如果让老祖宗知道，嫌我们手脚不利落，我们也就小命不保了！&rdo;他指着一名手下，&ldo;你快去告诉海老公，该怎么办，全凭他老人家决断。&rdo;

手下应了声，匆匆地骑马去了。

壮汉如莽牛一般丑陋的脸上阴云密布，&ldo;后患，后患，&rdo;他捏紧了腰刀，口中喃喃不已。

李檀弓没去逍遥山，转而去了他师父的老巢‐‐鱼峰山上的途清观。老贼平常不出动时，就脱去夜行衣，换上粗麻布道袍，戴上灰扑扑的帽儿，穿上补丁摞补丁的鞋袜，笼着手在门口闲坐，一脸晦气样。

途清观破败不堪，杂糙丛生，四处断壁残垣。观里早几十年就断了香火，大殿上供着的三清也倒了两清半，这时两扇破门虚掩着，风一吹嘎吱作响。

刘采花正躺在供桌上喝酒，看见李檀弓带着阿九，便懒洋洋地说：&ldo;小子，快去山下再帮为师打两斤酒。哎，这娃娃是谁？&rdo;

李檀弓凑到他跟前，如此这般地说了。刘采花吓得当啷一声掉了酒瓶子，揪着李檀弓的耳朵破口大骂：&ldo;臭东西，看看你揽的是什么活儿！你是长坂坡单骑救主的赵子龙吗？你连赵子龙的一根腿毛都不如！&rdo;

他狠踹了李檀弓一脚，又把他拖到跟前，压低了声音说：&ldo;你知道那个姓海的是谁？他就是海红雁，&lso;立皇帝&rso;刘瑾最得力的手下，人称&lso;海罗刹&rso;！……你说他为什么是罗刹？因为罗刹是母的，那厮也差不多是个母的，可要比心狠手辣杀人如麻，十八层地狱里的恶鬼都比不上他。你从他的眼皮底下偷了个孩子出来，东厂不知道，西厂也会知道酒厂不知道，全天下的狗腿子也会知道！&rdo;

李檀弓低声反驳道：&ldo;可是阿九又没有错……&rdo;

&ldo;谁有错？&rdo;刘采花反问，&ldo;这么多冤死鬼哪个有错？御史成炼死在镇抚司监狱后，族中连未满七天的婴儿都被杀了，那孩子连眼睛都没睁开他会有什么错？这个世道已经没有好人了！&rdo;

他说着就从神像后面摸出几钱碎银子揣在怀里，一手拉起李檀弓，一手抱起阿九说：&ldo;事不宜迟，咱们现在就走！你把这孩子交给阳明真人后，咱们师徒就逃进深山里去，十年内再也不能出来！&rdo;

他们是太阳落山时分走的，到了半夜，有三个人出现在途清观前。其中两人膀大腰圆、满脸煞气，看着就让人生畏，另外一位却是个冷冰冰的青年。

一名大汉说：&ldo;怕是已经走了许久了。&rdo;

青年沉吟道：&ldo;真是&lso;偷香太岁&rso;刘采花的徒弟？&rdo;

大汉说：&ldo;不会有错，安插在山下小镇的探子没见过刘采花，却认识他这个小徒弟，听说他经常帮师父打酒，还爱找人吹吹牛什么的。这徒弟申时左右曾带着个小孩子奔山上来，那探子本来要跟着，山高林密，被他甩了。&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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