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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段古井往事（第2页）

4。

双儿后来嫁到哪里，我一概不知。她过得好不好，顺不顺心，我也不知道。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年龄的增大，我常常爱回忆一些往事，并在不知不觉中想起她来。我确信，那时的双儿，应该是很喜欢我的，但我们都没有说出来！

去年年关，我上街去买一点年货。远远的，我看见双儿向我面对面走来，她还是那样的微笑着，对我来说，充满诱惑。虽然岁月已经匆匆忙忙走过了二十多年，我还是一眼就能认出她来。她的那双眼睛和微笑，依旧没有改变，让我感觉恍若当年。我当时感觉，她是记得我的，所以她一路不避行人，径直向我走来。

我按捺不住心中的狂跳，不敢正视她，并迅速低下头来，想让她和我擦身而过。不想，她却快步赶上来，一把抓住我的袖口，对我说：“看见我了还想溜？过来！”

这是我没有想到的，她的这一举动让我完全傻了。我的血压一直往上攀升，整个人儿不知所措，毛孔儿无限度地喷张着。这个扯着我走的女人，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十五、六岁、有很多羞涩的小姑娘了！她的成熟让我深深恐惧，并且到了精老的程度。我顺着她的牵扯，一路跟着她走上一座石桥头。

她让我在桥墩边靠着，然后面对着我，拿着眼睛直钩钩地望着我。许久，她无不动容地、怜惜地、又心疼地对我说：“老了，老了！你老了，我也老了！我们都老了！”

我点着头，心里一直狂跳着。我像做贼似地避开她的眼睛，竟然说不出一句话来，不知道是恐惧还是激动。

“你看着我啊！”她轻轻地说，并且带有命令的口气。但我依旧无法抬起头来，我不敢正视她的眼睛，那带着成熟女人的眼睛冒着火花，让我的五脏六腑翻腾。“告诉我，你为什么那么早结婚？”她继续说。

“我父亲得了绝症，没有时间了！”我终于挤出一句话！

“那你为什么不和我说一下？”她说话时轻轻的，却带有一种威慑性的口气，好像我就是她的孩子，她可以随时对我发号施令。从头到尾，她的眼睛一直都在注视着我，好像要从我的脸上，重新找回过去的岁月。

我再次把眼睛挪开，感觉无法面对她。但心里也有一些怨气，我只好对她说：“我凭什么要和你说啊？”

“凭什么？”她先是一愣，后来火了。“凭你当年救过我的命，我的命是你给的！你救了我却扔下我，你到底还有没有良心？”她说着，哭了！她咬着嘴唇，并拿起拳头砸在我的肩膀上：“为什么当年死的不是我啊！呜呜”

我再次被她弄得不知所措，木然地站立在桥墩旁，任凭她拼命地捶打，拼命地哭泣。但我确信她脑袋没有问题，她说：“我那时才刚刚十五、六岁，我好想和你说说话，可就是不敢啊！呜呜”此时，过路的人们都把眼睛投向我们，那时的我，真的感觉无地自容。我伸出手，替她擦了擦眼泪，并且呐呐地说：“你别哭啊！你看人家都在看着我们呢！我我，我当时其实也不敢说啊！”她腾出手来，给自己抹着眼泪，继续说：“听说你结婚了，我几天没有吃饭，心想就死了算！可后来我就不想死了，我要找你算帐，我想着有一天找个机会狠狠揍你，揍你个没良心的东西。就为了这一天，我一等就是二十多年。今天，我总算逮着你了，我得好好揍你”说完，她又挥起拳头，在我肩膀上拼命擂起来！

我现在是哭笑不得的，心里越发糊涂了。我抓住她的手说：“当时我心里有一点感觉，觉得我很喜欢你，又怕你不喜欢我，所以一直也没说！后来我爸病了，他怕他死后没人管我，就叫我结婚。那时我什么也不懂，说结婚就结婚了！可这都是过去的事了，还扯什么啊？”我冲她笑了一笑，说：“就是有件事我老弄不明白，我什么时候救过你的命啊？都老太婆一个了还乱说话！”

“什么乱说话啊？还老太婆！”双儿挣脱我的手，转身背着我，面向着江边。她一直用手擦着眼睛，似笑非笑的，又似哭非哭的。

我扭过头看她那样子，忍不住笑了。心想，这老女人，怎么就像是个小孩子一样啊！

“你还记得当年有个小孩子落入古井的事吗？”她问我！

“记得！”我重复地说：“我一直记得！可那个时候你那么小，怎么可能会知道呢？又怎么会说我救过你的命呢？”

“我当然不知道啦，是我妈说的！”她转过脸，和我并排靠在桥栏上。她不再哭了，脸上渐渐荡起一种幸福的笑容。可此时，对我来说，她的一哭一笑，让我感觉到她无论如何也不是一个成熟的女人。然而，站在我面前的这个女人，确确实实是一个四十来岁，非常成熟的女人啊！

她又说：“我长大了以后，有天我妈对我说起这事。她告诉我，原来我还有一个双胞胎的姐姐，掉到古井里没了。她说我很幸运的，有一个小哥哥背着我，要不，说不定两个孩子会一起掉下去的！我妈还说，那个小哥哥就是你，每天挑着一担水桶，经过我们家后门口，去菜园子里浇菜”

我依稀记得，我小的时候在大水泥埕，是有背过双儿，但在出事的那天，我有没有背过她，我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我只是对她那姐姐落入古井的事，深怀恐惧，一辈子也不敢忘怀。但是，在那悲剧发生之前，我到底做了一些什么，我是真的不记得了！可能我当时吓傻了，或者我只是做了一件小孩子该做的事，不存在记忆也说不一定。但我能够记得的是，在我十八、九岁的那年，双儿经常在我路过她们家后门口时，远远地冲着我微笑，那笑容里充满着爱和感激。

但此刻，我却和她平行地，站在一个桥头上。如果她说的话是真的，那么，在小的时候，当我背着她的时候，我们曾经贴得那么近。但今天，当她捶打我的时候，应该是我们人生之中的第二次最近的接触。但我依然不敢相信，我们曾经有过这样的经历，在几十年前和几十年后，会以这样的方式再次面对着。

“我确实没有这方面的记忆了，说真的！在我的记忆里，只有后来发生的悲剧！”我继续用疑惑的口气对她说：“在我十八、九岁的那年，我确实喜欢着你，我也隐隐约约地感觉，你也喜欢着我。但我们那个时候，都还小着呢，不懂得把握我们的人生爱情。我记得你有一个姐妹落入古井里，却记不得你所说的：那一天，我曾背过你，你的命是我给的！”

“是我妈说的，是她真真切切告诉我的。”双儿望着我，很真切很认真地说：“她说，她看见你一直背着我，在大水泥珵上走着。后来，她才想起另外一个孩子不在了，当大家开始找的时候，已经出事了！所以，从我妈对我说的那天起，我就一直在我们家的后门口等你，我真想当面问问你可否记得这事！可是，直到今天，一晃就是二十多年过去了”

“也或许，那天我真的背过你！可那是小孩子家的事，我又怎么会救了你的命呢？”

双儿没有听我解释，继续说着她的话：“可是，当我每天看见你挑着水，走过我们家后门口时，我就觉得那是一种缘分，是上天有意把我交给你的。要不是你背着我，谁能保准我们姐妹不会一起掉下去呢？人家说双胞胎的孩子，就喜欢在一块玩！”

她现在说话，又恢复了原来的平静，这在我眼里，又是一个成熟的女人。桥上的行人来来往往，她的话让我突然有一种刺激，我觉得又有一股热血，直冲我的脑门！

“不！”我突然暴怒起来，我一把拉过双儿的手说：“可如果当时我不背走你，另外一个双儿也许就不会爬上井台。你这一说，让我觉得我是一个罪人，不是什么恩人！”

“不，不是那样的，你不是罪人！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双儿也跟着我歇斯底里起来：“我懂事后，我妈说起有一个小哥哥背过我，让我逃过死亡的一劫。当我知道那个小哥哥是你，我就一直关注着你，见你那么聪明又那么勤快，我就慢慢有了想嫁给你的渴望，可是你却不等我，也不打一声招呼，就早早结婚了！我那时还小，还小啊，我以为你会等我的”

5。

我不记得那天我们是怎样分手的，又是怎样各自走回自己的家中

我只记得，我心神不宁，如果我当时没有背走其中一个双儿，或许，现在两个双儿都会对着我微笑，不管我们之间有没有这段恋情。因为故事的开始，就一直是美好的。

但是我知道，这个世界没有如果。庆幸的是，我们后来长大了，谁也没有找谁说出心中的爱，否则，或许我们会有一段恋情；甚至，我们会有一段婚姻。如果我们结婚后，我们知道曾经有过这一段往事，那么，双儿会倾其所爱地爱我，我却会用我的终生来消除内疚，这将不是一段美好而平衡的婚姻。

我记得，那天双儿对我说过：她是小双。妈妈说过，姐姐大双走到那，小双就跟到哪！但就那一次，小双因为我，没有跟上姐姐大双。所以她一直在想：此生，她应该会是我的。

她还说，那天，她母亲看见她们俩都在哭，因为手头还有事儿忙着，没去搭理。后来，是我把她背了回来，还给她母亲。她母亲才突然想起，还有一个大双呢？

如果，一开始就有人下井，说不定大双还有救呢！可是，人们就是不愿往坏处想啊！

是的，几十年过去了，已经没有如果！在我的记忆里，只留下悲剧的结果；没有留下悲剧的过程。只有小双在她们家的后门口，对着我微笑；没有我们后来的爱情。只有我们四十多岁后的这天，她拉着我的手，告诉我事实的真象；没有我们，手拉着手，走完人生的可能。在中国的命理学里，这就是阴差阳错吧？

这是我的一段古井往事，大双，没有了；小双，也嫁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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