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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第1页）

我们和她们几乎面对面地坐在小铁炉两边看小人书的情形，至今回忆起来仍是那么温馨那么美好。我们的鞋尖几乎挨着她们的鞋尖。我和子卿都没敢移动一下我们的双脚。我们的破旧的棉胶鞋像两对儿丑陋的小动物。在另两对小动物前它们规规矩矩地表达着它们的敬意和卑微的温柔。她们的双脚以同样的姿势交叉着。她们穿的是黑条绒的布棉鞋。当年的女孩儿们冬季里普遍穿那种鞋。在棉鞋和裤角之间露出了一截她们的袜子。她们一个穿的是一双红袜子而另一个穿的是一双白袜子。我们更不敢抬头瞧她们。只有勇气间或偷偷瞧一眼她们的鞋……

那一天我们看得很慢，很慢，一个多小时才看完了一本薄薄的小人书。是莫泊桑的《卡尔曼》……

因为我们常去看小人书，那老人对我和子卿很熟悉了。有次我们带的零钱比平时多几分，贪婪地选了四本。待要看最后一本时，那老人说话了。

他说：&ldo;孩子们，你们不急着回家，也该替我着想着想吧？&rdo;

我们这才发现，小人书铺里已经只剩下我俩了。而窗台上的小闹表的时针，已指在十点半了……

我和子卿很是难为情，不得不歉意地归还那本刚翻了页的小人书。那一本小人书是屠格涅夫的《木木》。

老人看看我的脸，又瞧瞧子卿的脸，问：&ldo;很想接着看完是不是？&rdo;

我和子卿同时点头不已。

老人说：&ldo;这我能理解。我小时候也这样。你们带回家看吧！&rdo;

我和子卿互相望了望，都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

老人又说：&ldo;没听明白吗？允许你们带回家看了。&rdo;

我问：&ldo;真的？&rdo;‐‐以为老人在逗我们寻开心。

子卿也问：&ldo;您信得过我们？不怕我们再就不来了？&rdo;

老人说：&ldo;你们已经是我这儿的常客了。对常客应该有破例的时候。我觉得，你们是两个有信用的孩子。还觉得，咱们可能有某种缘分。别把书弄脏了弄破了就行……&rdo;

我们谢过老人，揣着《木木》离开了小人书铺。外面的雪下得很大。松软的大雪花无声无息地飘落着。我们的脸被小人书铺里的炉火烤得热乎乎的，大雪花一碰到脸上，顷刻就溶化了。那一种感觉极舒服。

我说：&ldo;将来我也要开一家小人书铺，像咱们这样的穷人子弟看小人书，一律不收钱。一律可以带回家。&rdo;

子卿说：&ldo;那，我就要做一个为咱们这样的穷人子弟写书的人。&rdo;

我说：&ldo;你的意思是要当一位作家啰？&rdo;

子卿说：&ldo;你以为我是痴心妄想吗？&rdo;

我看他一眼，没把我心里想说的话坦率说出来，怕过分的坦率伤了好友的自尊心……

第二天我把《木木》带到了学校里，不知被班里的哪一位同学在课间偷去了。我们又不敢要求老师逐个搜查同学们的课桌。因为学校有明文规定，学生是不许带课外读物，尤其不得带小人书到校的。

为了尽早归还《木木》，我和子卿接连几天放学后在全市各个货运厂&ldo;拉小套&rdo;。也就是帮运送各种货物的人力车拉远程或拉上坡。那老人是唯一对我们同时给予极大信任的人。我们都清楚，倘不能归还他一本新的《木木》，我们是再也没有脸面再也没有资格去到&ldo;三味书屋&rdo;了……

一个星期后我们终于在新华书店买下了一本《木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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