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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私怨（第1页）

这一年，北宸堂的冬天似是分外地长。就像是苏子凌和穆青的隔阂一样，仿佛在那个冬天里面，原本看着还算亲密的师姊妹，倒有了渐行渐远的样子。饶是众人眼见范如海明里暗里劝了几次，两人在外人看来依旧是一副不咸不淡的样子。末了，旁人只道是两人还是因为那长老的次序排位有了隔阂，所谓的“玉女剑剑气双绝”只怕是自己先行隔绝了。

闲话便是如此罢，穆青是素来不愿意见人的，所以也不理会这些。但苏子凌却是每每都守着规矩与人应酬，闲言碎语也难说不放在心上。然而她自己明白，旁人只是妄自揣测，真正让她们有了所谓隔阂的事情，是她们身上那夹杂不清的身世。就好比从苍崀山上下来的哪一日，苏子凌好容易偷了个空子，挽住了穆青，两人携手慢慢走着。苏子凌终究是没忍住，方问道：“师姊，你真的要‘用心’研习阴阳剑阵么？”

穆青淡淡地笑了笑：“不然呢？难不成你以为我在屋子里自己哄着自己玩么？”

苏子凌蹙眉道：“这个剑阵总是不详，若是能推脱，还是推脱了吧。”

穆青睨了苏子凌一眼，略有些不满道：“若是别人说这话也就罢了，怎么师妹你也信这些有的没的？便是左右想想，也知道这不过是传闻罢了。就算不是传闻，这里面还藏着我们爹娘的血海深仇，你便想放到一边不理会么？”

苏子凌听得穆青口气中的怨气颇深，便也敛了神色道：“爹娘是怎么没了的，你我谁都不知道。聂掌门也罢，你我的师父也罢，哪怕是加上范师兄——我直说，这些人到底为了什么，我并不清楚，可他们诉诸于口的这些事情，也不过是零零碎碎拼在一起，便连前因后果都不清楚……”“正是因为我不清楚，所以我才要弄个清楚！”穆青咬着牙道，“你记不记得你刚进北宸堂那时，身子病歪歪的，人在高热的时候也曾胡言乱语……那时候我就告诉你‘好好活着，才能以图将来’。那么现在我也告诉你，我好好活着，不只为了我自己，也为了我们莫名惨死的双亲！”

“难道我就不想这样么？”苏子凌亦有些激动，却没忘了压低了声音，“但是师姊，你是我的，我的亲妹妹啊，除了双亲，难道我就不在乎你么？你若是有个好歹，我真的成了一个人在世上了！”

穆青一时间有些震动，大约是因为这些日子一直在闭关修炼没有见到苏子凌，又或者是父母惨死的未解之谜已经占据了她的整个思想，这么多天来，她并没有想过苏子凌在外面的所想所为与自己有甚么关系。方听到刚才那一句“亲妹妹”，倒让她心下生出了不小的愧疚。末了，她咬了咬嘴唇，只有些无奈道：“师妹……我并非不在意我们之间的情分……只是……爹娘的死因未名，南隅堂还安安稳稳地立于江湖之中！我们……我们怎么能只顾着自己？”

苏子凌甚是无奈地看着穆青：“师姊，你这样说，我亦不能辩。可是我还是要说……南隅堂当年究竟如何，我们谁都不清楚，这样就贸贸然认定是南隅堂所为，未免武断了些。况且……就算真的是南隅堂所为，师姊你难不成要把南隅堂所有人都杀得干干净净么？！就算是我们爹娘当年是死于同门相残，难道师姊你也要让这样的惨剧重演么？！”

“那如果按着你的意思，我就应该什么都不问，什么都不管，还要每天和那些不知是敌是友的人在一起谈笑风生吗？”穆青突然变得激动了起来，恨恨地道，“师妹，你能做到，我做不到！如果你真的恋着北宸堂给你的名分地位，愿意守到死我也不敢怪你！可是我……”

“师姊，你真的觉得，我会恋着眼前的一切不放么？！”苏子凌亦是觉得戳心，不由得咬牙道，“可如今情势未明——就拿眼下说吧，范如海让你赶着修习阴阳剑阵，明里暗里到底存了甚么主意，你就真的清楚么？若是不清楚就轻举妄动，只怕还没等雪冤报仇就丢了性命！况且，父母那辈子的事儿我眼下总是管不了的……总不能眼睁睁地再把你赔进去！”

穆青听得苏子凌如此心急的话，一时间倒也有些心苦，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良久，方缓缓道：“师妹，这么多年，我只当你比我小，事事都要护你周全。如今我却觉得，你这个姐姐，当真是用了心的。可是……师妹，你就让我自私一次吧，我现在一闭上眼，脑子里总能模模糊糊闪过一些血腥的画面，那黏糊糊的鲜血仿佛就黏在我的脸上，擦都擦不掉……”

苏子凌的心中升起一丝狐疑，忙问道：“你可是想起了什么？或者……或者你能想起来的画面里，可有我们认识的人？”

穆青很是绝望地摇了摇头道：“没有，一个人都没有……我能记起来的，就是有个人在抱着我，然后……然后我就被扔了出去……什么都没有了……”

苏子凌听了这话，忙揽住脸色惨白的穆青，低声在她耳畔道：“好妹妹，别想了。过去的总是已经过去了，你总得朝前看，才能想到破解的法子。”

“不！”穆青猛地推开了苏子凌，摇着头连连道，“我真的做不到！其实，自从隐约知道爹娘的事情之后，我一直都是这样寝食难安。只不过之前南北堂比剑夺帅，我便松了这上面的心思，只在琢磨着如何能破了南隅堂的排兵布阵……眼下，南隅堂当年究竟如何行事，我已然无从知晓，唯一可破的，就是阴阳剑阵——你说，我怎么可能不用心呢？”

苏子凌与穆青同门多年，鲜少见到穆青如此激愤失控的样子，便不由得摇头道：“师姊……你到底是为什么？好罢……你既然执意如此，我亦是无法。我只求若是来日出了什么是非，我能够护你周全。”

“师妹，你错了，”穆青似是恢复了往常的冷静，微喘着气道，“我若有那一天，你一定要舍了我……若是我们两人生死都在一块儿，父母当年的是非，便再也说不清了。”

苏子凌有些怔怔地看着穆青，心下疑窦丛生，想来想去，也只能认定了是修习阴阳剑阵才让穆青如此性情大变。末了，倒是穆青先开口道：“罢了，师妹，以后你也不必常来看我了，阴阳剑阵也好，玉女剑也罢都讲究清静无为。我总是要用心修习，才能悟出来里面的要诀。也只有这样，我才能探得清楚心中的原委。”

苏子凌苦笑了一下道：“听师姊这意思，是要和我生分了么？你总不会是为了阴阳剑阵，便连父母也扯出来做筏子，最后连我们自己都要……”

穆青冷笑了一声：“要说的我都说了，师妹若是无事，便别再来问我了。问得多了，便是自寻烦恼了。你记住我的话——若有来日危难的时候，自保要紧，不必管我。”

苏子凌看着穆青瘦小的背影慢慢消失在远处，心知此事已经是无法挽回。便也只得硬生生憋回了将要流出的眼泪，有些踉跄地朝着另一个方向慢慢地走了。

明剑有阴阳剑阵，为开山九绝之首，然而修习者大多难以善终。

传言可以是传言，或许深陷其中者才能解得其中两三分的深意吧。苏子凌甚是无奈地回头看去，只觉得穆青的转变似是有理，又似是无理。远处一抹冬日的阳光透过稀薄的云层零零碎碎地洒下来，让人无端有些无所依靠的凄清之感。苏子凌想着方才穆青说的“若有来日危难的时候，自保要紧”，总是觉得这一切仿佛如虚妄一般。

终究，这天地之间，她又是一个人了。

穆青是一向说到做到的，自从那日从苍崀山下来，她便愈来愈久地停留在屋子里。而北宸堂诸人似是得了掌门的亲口应承，谁也不再对穆青的失礼之处说些什么。只是私下里都觉得穆青如此痴迷于阴阳剑阵，只怕哪一日也会一不小心步了前辈的后尘，沾染上什么不祥之事。便是话少如雷镇天，有一日也忍不住问苏子凌道：“师妹，穆师妹她当真预备精研阴阳剑阵么？”

彼时，两人正在校场看一群小弟子演练，稚嫩无忧的童声甚是响亮，盖住了苏子凌有些无可奈何的忧伤，她苦笑了一下，轻声道：“不然呢？掌门有令，堂主有命，谁敢不从呢？”

雷镇天也有些担心道：“穆师妹的剑法，在北宸堂也算好的了，何必要碰这么个不祥的东西？万一遗祸自身，岂不是得不偿失？！”

苏子凌无奈道：“你若是得空，便去和她说说吧，我说已经是没什么用处了。她现在一门心思就是在钻研这些有的没的，加上掌门和堂主都不反对，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雷镇天半是尴尬地干笑了一声，方道：“说的也是，想苏师妹你位份在她之上，姊妹情分这么好的都说了无用，我只怕更是说了无用。”

苏子凌摇摇头，不晓得说些什么才好，只得自己岔开了话题道：“我看最近新收了不少小弟子。这两日都不用伺候上头的人了，功夫演习愈加了得了——你瞧那个，是不是叫婵环？之前还跟了我一段日子。是师兄你座下的人吧？”

雷镇天亦是随着苏子凌的话道：“是啊，那小姑娘也是天分还有些，加上师妹这几日指点的也多，我瞧她比之前已是精进了不少。”

苏子凌若有所思地笑道：“长江后浪推前浪，没准儿还没等几年，这些晚一辈的都能超得过我们了。”

雷镇天失笑道：“超过旁人也就罢了，偏师妹你也要说这样的话，也不怕人笑你小心过余……罢了，今儿是龙抬头的好日子，掌门还让晚上预备了大宴，你这话还是留到那时候说吧，还能赚点好的名声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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