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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杨柳东风树 谁人不识霍言珠（第1页）

这里是国际名流。在阜城，除了莺莺燕燕等夜宴会所，这里便是最响当当的名号。前几天，街上有几个小混混聚众闹事，被条子带走后狠狠教育了一顿，路上除了湿点脏点，丝毫不碍事，每到夜晚，国际名流门口的车都停不下，那队排的老长，除非有提前预约。

国际名流里人尽皆知，有个刚来才一个月的小姐儿便成了四大头牌，每逢迷醉的夜晚，她就化身为一朵交际花，笑脸迎人，风华正茂。她年轻漂亮，又涉世未深，每晚看着那些拼命灌她酒的形形色色的男人，纵使她知道他们都没安好心，却不得不一杯又一杯往下灌酒，然后笑着逢迎，将眼泪和苦涩一并吞咽下去。

她叫霍言珠，在这里的艺名是琼玉。起初，这里的小姐们都不服她，每次碰上面，假意笑的花枝招展，背地里却是说尽了坏话。琼玉没了第一次，彻底明白自己已经羊入虎口，踏上了一条永远无法再回头的路，索性彻底改变自己，这样的她，连自己都有些陌生。

琼玉正站在走廊的一处窗前，呛人的烟味无处不在，她猛吸了一口，随后被呛得剧烈咳嗽起来。秋娥在她刚入行没几天时便把她拉到一边，悄咪咪提醒着，要能喝酒，会抽烟，学的圆滑些，才能哄客人开心。琼玉来了一个月，酒倒是喝了不少，可是却死活不学抽烟。大抵在她内心深处，还留有从前那个谢小姐的一些天真影子吧。

秋娥意味深长地同她说，“讨好男人是风尘女人的本事，乃至本分，没有学不会的，除非是为了哪个男人才不愿意。”她说完便扭着屁股走了，拿着一个骚粉色的手包，看起来与她格格不入。

她那句话深深敲击在琼玉心上，疼的五脏俱裂。她就是为了一个男人才不愿意一次次突破底线，那是她心里永恒的白月光，一辈子。

有天晚上来了个客人，‘玉面美人’琼玉的名号已声名远扬，那男人指名要她。进了包房后，她正喂他吃着葡萄，谁想到他竟捏着她下巴吸了一口烟径直吐了进去，她呛得眼泪直流，那男人哈哈大笑，猪头一样的丑陋面孔害她深深留下了阴影。

从琼玉来到国际名流，到如今‘四大招牌’，她只用了半年的时间。她成了当之无愧的花魁，许多姐妹儿开始羡慕，甚至向她讨教哄男人的法子，她都淡淡一笑了之，从未放在心上。蓝燕看着她这副样子，心里竟不知是该难过还是该开心，金满月后来倒渐渐为她骄傲起来。她每晚赚的钱有时候最高能达到五位数，创下了国际名流的记录。

人们都说，玉面美人看着你轻轻一笑，就能把人魂儿勾走。她从不出台，挣得却比出台的小姐多。琼玉刚从一个VIP包间出来，回到休息室喝水休息，门被人从外面推开，随着一阵高跟鞋的嗒嗒声，进来三五个年轻艳丽的女孩，她们脱了鞋坐在沙发上，慵懒地看她一眼，“琼玉，你在这儿干嘛呢，今天611-617可全是你的台，你不去盯着，指望客人亲自过来找你？还是你想让别的人鸠占鹊巢啊？”

琼玉淡淡地笑了笑，轻声哦了一下，便站起身来，走到化妆台前补了补妆，她最后看了一眼那格外艳红的嘴唇，上了楼去。

这天晚上她回到家，已经筋疲力尽，进了浴室放了水便泡在里面。她打了香气十足的沐浴露，雪白的泡沫和被变态客人啃咬出来的牙齿印红白相间，十分诱人。

她是花魁，每个晚上在T台上走一圈，穿着暴露搔首弄姿，等着眼馋的客人送花篮，把钱一个个抬得越来越高令人咂舌，然后秋娥奸笑着把她推到那些男人怀里，跟着客人一起包间。这半年来，琼玉从不谙世事到哄得男人甘愿臣服为她花下大把金票，她以为她很懂男人，将他们玩得团团转。后来她才发现，她错的一败涂地，女人才是永远被男人玩得那一个。

曾几何时，她也坚定地认为这辈子只会是霍北辰一个男人的女人，她只会在他面前脱下衣服，只会陪他一起沦陷雪月风花，可是命运弄人，她也自甘堕落、沉沦。当身上最后一根稻草被压垮后，她便已经不再是她了。

有个从华东过来的大客户，专程慕名而来，以十万的超高价手笔想买下她在国际名流的初夜，金满月劝她赶紧拿下，不要错过这不可多得的机会，妈咪也不止一次劝过。可是她拒绝了，当她喝得晕晕乎乎神志不清被那男人压在身下时，竟用力咬了他的胳膊，鲜血糊满了整个手臂，男人气的给了她一巴掌，“贱人，在这儿还装什么清纯，还不知道被多少男人上过了，老子看上你，是你的福气，别他娘给脸不要脸。”

琼玉光着上身，吃痛地捂着自己的脸，缓慢而坚定地说着，“刘总，您既是慕名而来，就该听说过，我琼玉从来不出台，只是陪喝酒陪玩儿，您要是想上床，外面那么多好看的小姐，您找她们就是，何必一定要吊在我这棵树上呢？”

男人气极了，连着扇了她好几个耳光，她尖叫着躲开，吃痛地躲闪，包间里动静越来越大，引得有些小姐出来围观，公关经理带着保安冲进来，才勉强拉开了那个男人。秋娥进来赔着笑，好不容易把这尊佛请走了，她把琼玉带回了休息室，驱散了围观的人。琼玉的脸已经肿成了猪头，白里透红，火辣辣的烫人。秋娥本想好好教育她一番，可目光落到她惨不忍睹的脸上，却是硬生生把话憋了回去。她摇了摇头，叹口气走了。

蓝燕接上她一起回到家，她看着琼玉的脸，心疼地不知说什么，只一个劲往下掉眼泪。琼玉却不放在心上，笑着安慰她。蓝燕从橱柜里拿出碘酒和棉棒，小心用毛巾擦洗后，轻轻给她上药，她红着眼眶，“十一，姐姐不知道再怎么劝你了。我知道你性子倔，可是…你来国际名流也半年了，我以为你已经懂得了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你就非要跟这些大佛磕到底吗？你可知道那都是些什么人？连国际名流的老板都得礼让三分，是你一个小小的花魁便能撼动的吗？！”

蓝燕说罢，有些恨铁不成钢，她棉棒下意识重重按了下去，琼玉疼的一咧嘴。“姐姐，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妈咪找我无数次了，可我就是不愿意，我受不了和那些满面油光的老色鬼做那种事，我做不到啊。”

蓝燕看着她因激动流下的眼泪，逐渐软了下去，“十一，难道你还不肯清醒过来吗？因为那个男人？我告诉你，他已经死了！就算他还活着，你觉得凭你现在这副身体、这个样子，还能再和他像从前那样海誓山盟吗？！醒醒吧谢株华！”

“啊啊啊啊啊……不要说，不要说！……”琼玉被刺激到了，埋藏在心底的旧事被重提，就像被人拿着一把刀狠狠刺进胸膛，她痛苦地抱着脑袋，浑身激烈颤抖着，双眼猩红。

谢株华，一个让她已经准备永远忘记的名字，带给了她多少灾难。

蓝燕给她请了一个星期的假，一来让她养伤，二来让她好好反省。秋娥听后没说什么，只是故作伤心长叹一口，其他小姐听到了，和她平日关系不错的为她惋惜、打抱不平，那视她为眼中钉的，大呼畅快，就差开瓶酒撒花庆祝了。在这里，很少有什么真心可言，就算与你交好的娇妹儿，在利益面前，也会毫不犹豫捅你一刀。

琼玉在家休息了三天，日夜冰敷外加吃消炎药，肿已经消的差不多了，索性没再继续躺尸，在第四天晚上便打了个车去上班了。她特地画了个浓妆，打了好几层粉底，才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憔悴。

她进了休息室，若无其事地换衣服，换鞋子，丝毫不理旁边的窃窃私语。她换好衣服出来坐在沙发上，拿起卷发棒卷着头发。白灵从门外慌慌张张跑进来，大喘着气，神色惊恐。“出..出事了！”

何珊从沙发上站起来，“怎么，出什么事了，这样慌张。”

“小八…没了…”

白灵口中的小八，是国际名流这几年爆火的红人，虽不在四大花魁之列，但仍然是妈咪力捧的得意干将。她原名叫苏倩，艺名媚儿，按进来的时间和阅历来排，位居第八，所以白灵她们私下里都管她叫小八。

小八的绝技是跳舞，那天晚上，她接了一个变态的客人，那客人让她穿水袖跳完舞后，竟是用袖带将她绑了起来。听那晚隔壁包间里的小姐说，那晚的凄惨叫声持续了一夜，等到第二天妈咪叫人来开了门后，所有进过那包间的人皆面容惊恐，惊慌逃窜。

小八被绑在椅子上，嘴里被塞了一个球，浑身都是血，身上被蜡油烫的一个洞一个洞的，身下被塞了个酒瓶。小八被送到医院时已经没气了，她死状无比凄惨，眼睛瞪的老大，死不瞑目。

蓝燕、金满月、白灵、琼玉等跟她关系不错的几个姐妹儿自发为她办了场葬礼，规模虽小而简陋，但到底是情谊一场。小八没什么亲朋好友，就连最小的殡仪厅也显得空旷。小八的照片高高挂在灵堂之上，镜框里的她笑的天真无邪。那是她初入社会还不谙世事时拍下的照片，也是唯一一张。

哀悼过后，众人一起去了火化厅，拿了她的骨灰。你说人这一辈子，经历了多少悲欢离合，喜笑颜开，到最后还不是一把火烧没了躺在那安静的小盒子里？琼玉看着白灵手中抱着的骨灰盒，心中百感交集。天上下起了蒙蒙细雨。犹记得，母亲和玲珑走的那天，也是这样的雨，她在雨中放声痛哭，独自承受所有痛苦。

小八的骨灰放置在阜城一处小小的陵园里。琼玉亲眼看着它被埋入土中，她短暂的二十四年一同被埋了进去，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风化，被世人遗忘。

琼玉看着那小土堆，许久，深深地鞠了一躬。“姐姐，我想明白了。”

蓝燕回过头，没有听清。“什么？”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琼玉把食指放到唇边，嘘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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