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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第1页）

她突然觉得，自己真的好失败。

连自己亲近的人都救不回来，那么，她口中的救死扶伤又有什么意义?

四周仍然是轰炸声，落旌站在防空洞前，看着那些炸|弹被扔下来，到处都是被废墟。此时，一个瘦弱的老妇拄着拐杖步履蹒跚地走在那流弹网中。落旌以为自己眼花了，她抬起手揉了揉冒着星星的眼睛，才发现那不是幻觉!一个老人步履蹒跚地走在废墟的街道上，而天上掉落的炸|弹在她周围爆开，几乎她每一步都让人觉得惊险!

落旌顾不上其他，抬头看着即将再一次巡回的飞机：&ldo;天哪!&rdo;她咬着牙冲了出去，抓住老人的手，在轰鸣声里大声说道，&ldo;老太太，这里太危险了，你快跟我离开!&rdo;

老人面容像是包子皮上的褶，她失焦的眼睛望着落旌：&ldo;你看到……看到阿风了吗?小姑娘，你看到我儿子了吗?我儿子，我儿子他叫……他叫阿风!&rdo;

眼看飞机越飞越近，落旌没有办法，只好指着防空洞那里说道：&ldo;我知道，老太太我知道你儿子在哪儿!喏，你看到那里了吗，咱们快去那里找你儿子吧!&rdo;没想到老人听到了她说的话，竟然白眼一翻往后直直倒了下去。

落旌一咬牙俯身将她背起来，才发现老人瘦得跟只猫一样。不敢再犹豫，她背着老太太就往回跑，只听背后不断地发出轰炸声，她甚至就能感觉到炸|弹落下来砸起的碎末狠狠地打在了她的身上。一路奋力向前抛着跑，而身后炸|弹就一路穷凶恶极地追着，带着硝烟气味的风刮在脸上就像被人用力抽着耳光。

等跑回去，落旌满头冷汗地回头，才见刚才站着的地方已是一个坑。这一次她由衷地感激伯父在日本时对她的训练。落旌把老太太放下来，仔细地检查过后才放下心来。

正在运送物资的林可胜走出来，见状问道：&ldo;咦，这是谁家的老人?&rdo;

落旌摇头：&ldo;我不知道，是刚才飞机轰炸时我发现的老人。放心，没什么大碍，老太太是饿晕的。&rdo;她想起老人之前涣散的目光，&ldo;她应该跟自己家人走散了在找自己的儿子，老林你在这儿关系多，等老太太醒了你帮他找找看如何?&rdo;

林可胜看着满头银丝的老人还有她身上脏旧不堪的衣裳，摇头：&ldo;我估计，太难。&rdo;他目光投向被炸成废墟的街道，&ldo;那些日本人，就不怕遭到报应吗?!&rdo;

看着眼前瘦得皮包骨头的老太太，又想起生死未卜躺在手术台上的神父，落旌狠狠地吸了一口气，冷声道：&ldo;会有报应的……他们会有报应的!&rdo;

&ldo;落旌姐，不好了!&rdo;

苏婉急急忙忙地跑来，找到落旌急道：&ldo;诺尔曼医生让你快进去一趟，&rdo;

落旌浑身一冷，起身便朝临时搭起的手术室里跑去，等她掀开帘子只见到诺尔曼三人一脸凝重肃穆地站在担架前。落旌颤抖着嘴唇，她瞬间明白了什么可又不想去承认那个事实。

听到落旌的脚步声，诺尔曼回过头，深蓝色的眼眸里带着悲伤：&ldo;落旌，请原谅我。保罗神父的内脏已经完全被震伤，所以我决定终止手术，因为那已经完全没有意义。&rdo;

她不明白为什么善良的人总会遭受厄运?

她不明白为什么坏人得不到应有的惩罚，而好人总是受尽折磨?

落旌身影猛地摇晃了下，退了一步才稳住了身影。她低垂着眼，泪水承受不住重量便直直坠了下来。她喃喃着摇头：&ldo;我们是医者，我们不应该放弃任何一个伤患病者的!&rdo;

查尔斯神情凝重：&ldo;可是我觉得，神父他应该会谅解我们的。落旌，你现在理智一点，在这种条件下，就算手术成功，神父活下来的机会也几乎是渺茫。我不想他因此受太多罪!麻醉药的药效快要过去，你做好心理准备。&rdo;

诺尔曼眼眸的颜色像是大海一般深沉：&ldo;在你签上名字之前，我记得，我提醒过你。身为战地医生，所要承受的不仅仅只是超负荷的工作量。战争，永远不会珍惜生命。&rdo;

而他们所要面对的，还有黑暗中布满残酷荆棘与陷阱的深渊，还有不断离开的伙伴。

落旌捂着半张脸，双颊却逸出泪痕，她发现自己自从回到中国，眼泪越发廉价，而她明白这只是苦难的开始。良久，她抹去泪痕，面容已是平静，除了眼眶通红：&ldo;去领着孤儿院的孩子们过来吧，至少，让他们在收养了他们的老人最后时间里陪伴着他。&rdo;

&ldo;小落旌。&rdo;

手术台上的老人悠悠转醒，沙哑着声音唤道。

落旌半跪在保罗神父的身前，她握着这个年迈而安详的老人的手，眼前浮现出他从前照顾自己的一幕幕，眼泪再次积聚起来：&ldo;神父，我在这里。&rdo;

保罗神父的眼珠转了转，便轻若鸿毛地落在了落旌的身上，只听老人缓缓开口说道：&ldo;亲爱的小落旌，不必为我难过，因为这是上帝在召唤我。我要到他的身旁去，请求他将福音降临这个国度与这里可爱的人民……只是我担心孤儿院的孩子，他们是上帝遗落在人间的天使，是这个国家未来的希望，我‐‐&rdo;

尚未说完，保罗神父的耳道里便流出了黑血，他脸上布满着痛苦的青筋。落旌忍着泪，轻声郑重地说道：&ldo;我会照顾他们的，神父请放心，我会尽心去照料每一个孩子。&rdo;

保罗神父在心口吃力地画了一个十字：&ldo;愿主，保佑善良的你的。&rdo;他疲惫地闭上沉重的眼睛，&ldo;我来到中国已经快四十年，在这个饱受动荡与苦难的国家，我希望能将自己的福音驱散那些罪与恶，也希望死后自己能长眠在这片土地上。落旌，请帮我实现这个心愿吧。&rdo;

听到这句话，诺尔曼抬起头望向老人，一双深蓝色的眼带着感佩和敬重。

苏婉将孤儿院的孩子带到简陋的手术室中，送别这个曾带给他们一个家的善良老人。所有在这里的人们都不由得对这个传教士肃然起敬。在孩子们的哭声中，查尔斯虔诚地依照基督教的仪式进行祷告，希望保罗死后灵魂可以抵达天堂。

而落旌，她怔怔地握着那双冰冷下去的手，良久，她才轻声说道‐‐

&ldo;好。&rdo;

保罗神父下葬的时候，新四军第三支队所有士兵都脱帽行礼，对这个外来的传教士报以最深沉的敬重。孤儿院里的孩子们抽泣着挨个上前，将手中从山野里采摘来的野雏菊摆放在保罗神父的身旁。君闲站在落旌的身旁，他红着眼眶说道：&ldo;阿姐，你别伤心。我会报仇的，我们会为那些无辜的人报仇的。&rdo;

落旌摸着胸前的十字架，轻声却认真地说道：&ldo;阿弟，我会完成对神父的承诺。&rdo;

&ldo;那些孩子，你想照顾他们?&rdo;君闲不由得皱眉问道。

落旌点头，她看着不远处空旷的原野还有废弃的村庄，皱眉：&ldo;只是在这里人生地不熟，军队尚未有驻扎的地方，能够容纳孤儿院和医院的地方又该去哪找?&rdo;

远处皖南河水静静流淌着，像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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