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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第1页）

&ot;你别笑!&ot;尼采正色说，&ot;我厂里的机器就还是30年代的产品。整个东德简直就是个工业博物馆，全是19世纪的老东西!

&ot;唯一解决经济呆滞的办法就是开始自由市场经济，保护私有财产，鼓励创业和竞争‐‐一旦这样做了，还叫&39;社会主义&39;吗?那些学者、作家，如果把自由市场经济也叫社会主义，好吧，那我就相信社会主义!&ot;

尼采是第一次来到西德。印象最深刻的是什么?

&ot;西德的富裕，&ot;尼采给自己添了果汁‐‐蔬菜和果汁都是东德缺乏的，&ot;简直令人难以想象。本来当然也知道西方富裕，可是实际走在街上，实际看见橱窗里琳琅满目的东西，那么多东西我实在从来没见过‐‐实在叫人惊。我简直就不知道世界上有这么多东西……

&ot;还有，干净;到处都干净极了!是呀，同样是德国人，可是东德确实比较脏，你想想看，我们冬天烧煤取暖，卡车运来两吨黑煤，往我们门前一卸，我和一家大小就得花两天的工夫把煤一铲一铲的运到炉子里去。一个煤就把整个城市的街道、墙壁、空气搞得乌黑，看起来就脏兮兮的……&ot;哦，还有，这里的服务，也是我们那儿不可想象的。刚刚你打电话给餐厅叫意大利饼，他们说马上送来，对我这是不可思议。还有，打个电话计程车就来到门口，不可思议!不可思议!&ot;

&ot;还有，&ot;尼采好像有说不完的话，也有一点激动，&ot;我们东德不是老得奥林匹克各种冠军吗?可是呀，全民性的运动设施却少得可怜。这里，我注意到，每个小村小镇都有游泳池、网球场等等;我住的村子有将近一万人口，什么都没有。&ot;

难道在西德就没看见任何不好的地方吗?就没有任何不愉快的遭遇吗?我忍不住问。

尼采想了半天，有点尴尬的说：&ot;确实想不出来。&ot;

那么，西方是不是只在物质上优越呢?

&ot;不只吧!&ot;尼采叹了口，&ot;你们一向有自由‐‐自由不只是物质吧?一直到上个月为止，我在公共场所讲话还得顾忌隔墙有耳，时时担心秘密的忠诚资料卡上写了些什么，害怕邻居向&39;有关单位&39;打小报告，也没有出入国境的自由……你可以想象吗?&ot;

我当然可以想象;我尝过不自由的滋味。

&ot;亲眼看见西德的好，&ot;尼采显得忧郁起来，似乎在整理自己的思路和情绪，&ot;其实使我内心觉得伤痛。同样是德国人，怎么我们落到这个地步?我曾经多么信仰社会主义，即使在批评的时候，也总相信那些领导人总是一心为国的。现在他们的腐败面一桩一桩被揭开：几百万马克存在瑞士银行、&39;军事重地、不准进入&39;的牌子后面原来是高干俱乐部，布置得像皇宫……这些人怎么对得起人民?我们又何其愚蠢，从来;从来就不会怀疑过共产党领袖腐败到这个程度‐‐我很痛心，因为那是背叛、欺骗!&ot;

&ot;可是，我不会移民到西德来。东德有我的家，我的亲人朋友，我爱我家乡的一土一石，我不会离开，只是希望，希望这场社会主义的恶梦赶快过去……&ot;

警总头子

秘密警察，在东德叫&ot;国安&ot;警察，保护国家安全。需要&ot;保护&ot;，自然表示有个假想的敌人，&ot;国安&ot;局的敌人是对内的，自己的人民‐‐那些对国家&ot;忠诚&ot;不够的人民。&ot;国安&ot;警察要保护的，也是自己的人民，对领导政治路线不存异议的人民。这两种人民要怎么划分?不太容易，所以需要秘密警察进行监视，需要&ot;忠诚&ot;记录作为奖惩依据，需要出入境管理的各种措施来控制人民行动，需要新闻局和文工会之类的机构监督报纸和电视的内容……

柏林围墙垮了，昔日权贵一个一个被软禁收押。人民涌进&ot;国安&ot;局的大厦，想把那从前看不见也不敢看的黑手揪出来。

莱比锡的警总头子在街头被人民包围。在诘问之下，他胀红着脸，对着摄影镜头，还有电视机前几百万的人民，说：

&ot;我错了，我为我过去的所作所为觉得羞耻。&ot;

电视新闻主播

多少年来，她是真理。

在荧光屏上，她以严肃但不僵硬的表情、柔和但不软弱的声音，以最稳重而笃定的态度将每天发生的事情告诉观众。她当然不只告诉人们什么地方发生了什么事情，她也教导人们如何去理解、用什么角度去理解发生的事情。

她的声音和形象充满权威，她的话不容置疑。

现在，东德人民成千上万的聚在街头，排山倒海似的吼叫：民主!自由!真相!

一个妇人作出恶心的样子，说：&ot;我再也不要见到那些人的嘴脸!&ot;

那些人，指的是领导人物，还有那代表真理和真相的电视新闻主播。

西方记者锋利的问女主播：

&ot;你觉得怎么样?&ot;

女主播回答：

&ot;我自己也不愿见自己的嘴脸!不管怎么说，我是那大谎言网的一部分，我助纣为虐。&ot;

银行总裁

柏林围墙颓然而倒，人们涌上街头，狂喜而泣。陌生人在星空下热烈拥抱，久别重逢的亲友捧着鲜花和香槟;老年人流着伤感和记忆的眼泪，中年人露出半信半疑的惊诧，年轻人跨坐墙头上忘情的歌唱，不懂事的孩子骑在父亲的肩头咕咕的笑……人潮像涌动的海水，激发出喜悦的浪花。

可是有些人却以完全不同的心情看柏林围墙的颓倒、社会主义的分崩离析。

有个叫何豪生的人死了。就在我们家往温水游泳他的路上，他的奔驰车突然爆炸。

何豪生是德意志银行总裁。埋伏炸药的，是西德恐怖组织&ot;赤军&ot;。德意志银行是西德最大的商业银行，在世界金融中举足轻重。&ot;赤军&ot;在70年代兴起，意识形态极度左倾，专门以西德和美国的军事和经济领袖为暗杀对象。到80年代尾声，这个组织的核心退缩到大约只有15个人，但是它和资本主义作战到底的决心显然并不曾动摇。

何豪生，在&ot;赤军&ot;眼中，是资本主义的代表。把他炸个粉身碎骨，是&ot;赤军&ot;对世界局势的表态：东欧社会主义或许在解体中，但&ot;赤军&ot;将坚持到底。

何豪生被谋杀的次日，最不可能走上街头的人竟然走上了街头：上千名银行界人士聚集在法兰克福市中心，表示默哀与抗议。&ot;这是极少数人对整个社会的挑战、宣战!&ot;我的老朋友沉郁的说。他是苏黎世信托银行的资深主管。我们并肩走在法兰克福的古老石板路上。

&ot;西德的年轻一代，不晓得为什么，有着偏左的意识形态。&ot;

&ot;譬如说?&ot;我仰头看见他花白的两鬓。

&ot;譬如说，昨天我开车去开一个会，那是一辆奔驰300。在银行出口车子停下来，一群叽叽喳喳的高中生从旁经过，我听见一个大概十五六岁的女生说：&39;你们看!这些脑满肠肥，剥削阶级的银行家开的车子!&39;&o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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