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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 何人共醉春风里（第2页）

“朱兄宝船乃是皇帝所赐，乘风破浪，如履平地，便是飓风也奈何不得。朱兄为人宽厚仁义，古道热肠，有君子之风，而今思及依旧让人倾慕不已。我二人与朱兄一见如故，契阔谈宴，无话不说。”他言及朱衡屹为人，群豪也是深以为然，不由地均生惋惜之情。

“相处下来我们发现朱兄终日愁眉不展，还看到何夫人带着小公子也在船上。而小公子整天病仄仄的，全然没有孩童应有的活泼。追问之下朱兄方才说明原委。”说到此处他顿了一顿，忽而向朱钧烈问道：“小公子果真是先天痼疾么？”

“那自然是。”朱钧烈对他所问甚是不快，“我那侄媳妇儿自幼体弱多病，自然生的孩子也是先天禀赋不足，这是宫里御医确诊过的，哪个不知？！我劝你莫胡乱编排他人家事，死后怕是要遭拔舌地狱之苦。”朱钧烈言辞激烈，怒目而视，似乎要将他生吞活剥了一般。

“哦？何夫人未出嫁时也曾孤身自济南上京，告御状鸣父冤，那公堂衙门不知走了几遭暂且不提，单说那千里路遥又岂是一个体弱多病的女子能熬得住的。况且原本并未有小公子先天痼疾的说法，却突然在朱兄准备下南洋时冒了出来。”面具怪客冷笑几声，接着言道，“再者朱兄当时与我所说，和二爷却是大相径庭呢！”

“哼！死者已矣，随你信口雌黄了！”朱钧烈怒道，“你诬蔑武扬公府，今日定不饶你！”说罢拽刀在手，振臂高呼：“都与我杀了这恶贼！”

群豪都知他老羞成怒，但迫于武扬公府的威势，不敢不从，均都应声呼喝，却没有一个真正上前的。而朱钧烈已是骑虎难下，便是让天下人笑话，也不能让那人把话说下去。但他也自知凭现在的人手，除却身澄大师之外断不是面具怪客的对手。而身澄大师出于庆寿寺的缘故也绝不会帮自己。如今他只能尽量虚张声势，拖延时间，盼援军尽快赶来。

忽又听得马蹄声响，大地震动，烟尘四起，当是有大批人马赶来。朱钧烈不由地心中狂喜。群豪也如释重负。“你的死期到了！”朱钧烈愤愤言道。但随即他却大失所望。

只见旌旗猎猎，人似虎马如龙，来得都是锦衣卫亲军，足有千余众。不过朱钧烈转念一想，武扬公府与锦衣卫同居庙堂，虽不知他们因何到来，但也绝不会与自己为敌。他放眼望去，仔细寻找，想看看有没有自己熟识的千户、总旗，好邀他们相助。

然而看了又看，都是些生面孔，朱钧烈当下不知所措。只见兵士们排沓而列，旗配五行，军分八阵，肃穆庄严。有些寻常的江湖客哪见过如此阵仗，胆小的都已吓得抖如筛糠。而后阵中有两骑缓步而出，一个是锦衣玉带的公子，一个是羽扇纶巾的书生。

“霍先生怎生到此，莫非太子有何旨意？”身澄看到那书生，便远远迎了上去。

公子、书生二人甩镫离鞍，跳下马来，到得近前。只见那公子英姿俊逸，神明洞然，威仪万千；而书生则温润清雅，身姿秀逸，绝尘拔俗。望之，便知是非常人也。

原来这就是霍先生，众人无不惊叹。江湖传言太子宫中有一谋士，博学多闻，算无遗策，向来神秘，太子极为倚重。人人都道他该是个饱学的宿儒，不料却是个美少年。

“太子要亲自见见那位穆大侠呢。”霍先生说着向那面具怪客瞥了一眼，满含威胁之意，“太子担心有人只爱惹是生非，横生太多枝节，故而差我带兵护送穆大侠进宫。”他又冷冷地看了朱钧烈一眼，意味深长。

面具怪客闻言似是浑然不以太子为意，只是淡淡言道：“我今日与穆大侠还有要事要办，不得不带他走。改日我再向太子赔罪，给武林同道一个交代。”他拉过穆朗势要走，一队锦衣卫便围了上来，拔刀相向。那数十名面具骑士见状，都纵马奔来，与锦衣卫成对阵之势。

旁边一直未开口的那个锦衣公子此时徐徐上前，打量了面具怪客一番，悠悠说道：“你要走，无人能拦。但以你此时此刻的身份，如此一意孤行，只怕朝廷和武林各派要处处与你为难了，你要办的事怕是也难办成了。其实你若坦荡示人，一切原本简单。但遮遮掩掩只能是这般境遇。我知道你护短的心思，但也切莫玩火自焚。”

面具怪客闻言爽朗一笑：“什么都瞒不住你。不过世间事都只‘形势’二字。你来趟这浑水，不也为形势所迫么？既然有人布下棋局，要拿你我做棋子，何不随形就势？正所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不过你也说得在理，这件事须得尽快了结。如今我于朝廷于江湖无半点信义，不如你就做个顺水人情替我担保。”

“你倒打得好算盘。你可还欠我三大坛‘留仙醉’，要我保须再加三坛！”锦衣公子亦是笑道，听两人言语仿佛是故友至交。

“三坛就三坛，我船上还有满满一仓，你喝多少就有多少都有。好了好了，你莫再趁火打劫，正事要紧。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莫耽误了我的正事。”面具怪客催促道。

在场群豪听了这番对话，如坠五里雾中。此二人遮遮掩掩净打机锋，说一分，藏九分，把人的好奇心勾出来，却总不点破，教人心里直痒痒。而且听那面具怪客所言这公子似乎是个了不得的大人物，可是众人苦苦思索，也没想起来江湖上哪里有这号人物。

“你俩胡扯些什么！”又是顾钧武按捺不住，率先发问。众人这次竟都有点儿喜欢他了，真是快人快语，敢言旁人所不敢言。

“你这小少爷不在家里好好享福，来这里做什么。就算家大业大，这里的事也是你管不了的。听哥哥一句，快回家去，别败光了你老爹的家产。”顾钧武只道这锦衣公子不过是个寻常富家子弟。因为他曾听人说起，金陵城中有尹姓富豪与太子过从甚密，他自以为这公子必是出身尹家。

众人见他一通插科打诨，都一心要看那锦衣公子如何回应。却听身澄对那公子言道：“张岛主要为此人保，老衲本不该管，只是太子那里该如何交代。”

朱钧烈在一旁闻及此言，惊出一身冷汗，他连忙问道：“大师，他便是东岛之主张玄御？！”

“正是在下！”锦衣公子浅浅一笑。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天四宗”不履江湖五十年矣。自唐以降，流澈谷、东岛、唐门以及叶氏独领风骚数百年，处江湖之远，干庙堂之威，在反元之际更是厥功至伟，故而并称“天四宗”，言其高高在上，远超诸派。

不过入明后，天四宗皆因与太祖皇帝交恶而隐居避世。当时八大派也因战乱凋敝，这才使武扬公府一家独大，称雄武林。如今东岛现世，其宗主便在眼前，怎能不令人惊愕。而且江湖传言，东岛虽久不踏足中土，但东海之上，北至日本下及南洋皆以之为尊。这岛主张玄御更是少年英雄，垂髫之年便执掌权柄，恩威并施杀伐果决，海上呼之曰“海神”。

朱钧烈本是盼着自己援军到来，迅速了结此事。不想援军未至，却来了这么一尊煞神。因为身处武扬公府权利核心之中，他对当今天下风云，武林形势极为了解。寻常人不知，他却明白东岛虽久不曾在中原现身，但在当今皇帝做太子时便一直与其暗通款曲，皇帝许之以海权，东岛则暗中保护当时立足未稳的太子。这也是为什么当今皇帝即位以后敢光明正大的着手削弱武扬公府。武扬公府本以为经历太祖世祖两朝的打压，东岛还不敢主动出击与自己对抗，不料今日竟这般高调地重出江湖。

“大师不必担心，太子那里我自会言明。况且就算我们不说，太子也不会找这位仁兄的麻烦。”张玄御安慰道，而后话锋一转，“当年武扬公遇刺一事影响颇大，如今也没有了结，我想诸位也早想定案。不过这其中隐秘甚多，除了这位穆大侠还牵扯到流澈谷。虽说当年人证物证俱在，但疑点并不是没有，诸位都是心知肚明的。既然三年来大家都理不清个头绪，不如就交给能理清头绪的人来办。而且此人与各方都无太大的关联，并与死者乃是故交，我想交给他定会细心查验，公正无私，还朱衡屹一个公道的。”

群豪闻言都知道他说的就是那位面具怪客。有些人觉得这本就是烫手的山芋，交给那面具怪客正好；也有人觉得虽不知这面具怪客是谁，但东岛岛主的朋友总是错不了的；当然也有人认为不妥，但实在没有与东岛岛主实力，也装聋哑不置可否。武林中本就没有他们这些寻常门派说话的地方，大宗名门博弈，他们只能附和，连置身事外的能力都没有。正是世事如棋，他们只能是棋子。

“保可以，须得有个期限。”霍先生轻摇羽扇言道。

“十天，十天之后还在此地，我给天下一个交代！”面具怪客朗声言道。

“哈哈哈！好！”张玄御大笑道，“十天之后，我在这里摆上酒宴等你。待得事了，你我共醉春风。”

“一言为定！”面具怪客也不管穆朗愿意与否，催他上马，然后自己也跃上一匹快马，同那数十名骑士奔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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