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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第1页）

“普利策奖获得者赫尔曼·沃克作品集（共9册）（..）”！

第三十四章

帕米拉一直留在伦敦。她知道这是一次夜袭，也知道路程很远，不难算出维克多·亨利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上午十点钟，她去了他住的那套公寓——那里暂时没有别的人住——并说服打扫卫生的女工让她进了屋。她坐在那间肮脏的起居室里，想看看报纸，实际上却只能一分钟一分钟地数时间，盼望他还活着。

帕格·亨利是在她遭遇不幸的时候进入她的生活的。在她还不到十四岁时，她的父母就离了婚。她的母亲重新结了婚，过着一种新的生活，把她丢下不管。埃里斯特·塔茨伯利经常出门旅行，就让她寄宿在学校里。她长大后，出落得秀丽妩媚，很有风度，只是有些野，不到二十岁已经有了几起桃色事件。她二十刚刚出头，就碰上了菲尔·鲁尔，他是一个金头发的高个子新闻记者，在巴黎时，有一阵子同莱斯里·斯鲁特同住一套公寓。鲁尔这个人冷酷无情，善于骗人，俏皮话滔滔不绝，品德败坏，他一点儿一点儿地把她的雄心壮志、她的自信心甚至她的求生意志都摧毁了。她终于同他决裂，才克服了想自杀的抑郁心情，然后去她父亲那里侍候他。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她在“不来梅”号邮船上碰到了维克多·亨利夫妇。

她从来没有遇到过一个完全像亨利上校那样的男人：对人疏远，沉默寡言，显然是一个旧式的、兴趣狭窄的专业人员，可是眼光敏锐，令人喜爱。从一开始，她就对他产生了好感，后来越来越喜欢他。在船上，这种吸引力常具有一种不实际的强度，可是一般来说，一踏上陆地，便会迅速消失。在柏林重新遇见他时，帕米拉对他的感情变得更加强烈了。在那里，她意识到帕格也已经开始喜欢她。可是，战争的发生使他们之间的来往中断了，他们后来只在华盛顿邂逅过一次。

维克多·亨利来到伦敦时，帕米拉已经准备要同那位战斗机驾驶员结婚了。这位在船上曾经同她多少有些情投意合的长者来看她，并没有引起什么变化。可是接着伽拉德失踪，她有两个星期同帕格经常在一起。在战时，同在船上一样，他们之间的关系加深得很快。迄今为止，他们之间还没有发生什么事。在他们观看德国轰炸机空袭的时候，他曾经笨拙地用手臂搂住她，仅此而已。可是帕米拉这会儿心想，不管这个已婚的男子有什么看法和顾虑，她只要高兴，是随时随地可以同他睡觉的。

可是，帕姆还没有要引诱亨利上校去干他称为“窝棚幽会”的事的意思。根据亨利不以为然的看法，布林克·凡斯就同毛德·诺士伍德夫人在窝棚里幽会，虽然这个“窝棚”实际上是梅费尔最高级的公寓，而毛德夫人尽管脸稍许有点儿长，但确实是一个聪明而又迷人的女人。帕米拉对维克多·亨利的品行道德一点儿也不相信。她认为阻止她跟这个孤独寂寞的男人享受一点点欢乐的，不过是旁人扫兴的流言蜚语。可是，他的情况就是这样。她已打定主意，尽可能不使他扫兴或者起反感。

差不多正好在正午时分，房门的锁响了。

帕格进来时，听见公寓里响着中午的新闻广播。他喊道：“喂，谁在里边？”

起居室里响起了脚步声，那姑娘像一颗蓝色的子弹一样向他射来。“哦，天哪，你回来啦！”

“怎么回事？”维克多·亨利终于在接吻的间隙说，“你在这儿干什么？”

“我没有请假就溜了出来，我会被送交军事法庭枪决。我好像已经在这儿坐了一个星期。你的那位女工放我进来的。啊哈！”她高兴地低声抱怨，一再吻他。帕格在这样的突然袭击下颇有点儿张皇失措，茫然地回吻她，还不十分相信眼前发生的事。帕姆说：“老天，亨利上校，你真的是酒气熏人哩！”

“那是述职。他们请你吃一顿丰盛的早餐，加上大量的酒，然后你就谈开了。”他很难讲下去，因为帕米拉不停地吻他。他尽管站着困得要死，还是本能地开始对紧偎在他身边的这个热情洋溢的姑娘有所反应。他抱紧了她，回吻她。他受到这突然袭击，尽管一切奇怪得像在梦中一样，但他没有一点儿要停下来的意思。几个小时前他刚同死神打过交道，现在还在木然发呆。“喂，这是什么意思？”他嗄声嗄气地说，“这是对胜利归来的英雄的奖赏吗？嘿！”

她缓慢而亲切地吻遍了他的脸。她从他的怀抱里抬起头来，注视着他的眼睛：“正是这样，一点儿不错。”

“可是，我除了占据一个位置、耗费汽油、碍手碍脚外，什么事也没有做。尽管这样，帕姆，我还是得谢谢你。你那么漂亮可爱，你的这个欢迎仪式真叫我受宠若惊。”

他显然精疲力竭，他那么笨拙可笑的动作、他搂住这个陌生的女人不知怎么办好的那副滑稽相，引起了她的一股深切的柔情。“看来你是彻底垮了，”她离开他的怀抱时说，“完全精疲力竭了。这次旅行很不好受吧？”

“时间长了点儿。”

“喝一杯？吃点儿什么？”

“我想还是喝一杯吧。我觉得没什么，不过最好还是睡一会儿。”

“我也这样想。”她带他进了那间遮得黑魆魆的卧室。床已经铺好了，睡衣也拿出来了。她不慌不忙地替他调配酒，等她回到卧室的时候，他已经睡着了。跟他平日的习惯相反，地板上乱糟糟地堆着他的那套花呢制服，这是空军士兵哈尔顿因为运气不好而没有到手的。

有只手不住地轻轻推他的肩膀。“亨利上校，五点钟了，大使馆给你来了电话。”

他睁开了眼：“什么？哪个大使馆？”

隔了几秒钟，他才想起自己是在什么地方，以及帕米拉·塔茨伯利怎么会穿着军服俯身站在他面前，脸上带着如此亲密而又快活的笑容。他在梦中又回到了“弗兰迪”号上，摸索着想找一块布来擦掉那个可怜的尾翼炮手呕吐在自己身上的东西，鼻子里还闻到那股幻想中的臭气。他坐起来用鼻子闻了闻，烧肉的香味穿过敞开的房门飘进来，驱散了梦里的臭味。“那是什么？”

“我想你现在该饿了。”

“可是，你从哪儿搞到吃的的？冰箱里除了啤酒和汽水，什么也没有。”

“我出去买的。”

他洗了个冷水澡，想使自己清醒过来，可是他在刮脸、穿衣服的时候，仍然有一种在做梦的感觉。他对活着回到正常环境中来的这一奇迹仍感到不习惯，对帕米拉热情欢迎的模糊回忆更增强了这种奇迹之感。

“真见鬼！”他说，“你是从哪儿，又是怎么搞到这一切的？”

沙拉、一盆水果、长面包和一瓶红酒诱人地堆在小桌上，她在厨房里哼着歌曲。她端着两盘牛排进来时说：“哦，我成了伦敦胡同里的一只猫了，我知道上哪儿去找吃的。坐下来吃吧。炉子确实不太好用，不过我已经尽了我最大的努力了。”

他把肉切开，吃了一大口。面包内软外脆，醇厚的酒味道很好。帕格·亨利像一个滑雪后回家的小孩一样津津有味地吃着。帕米拉也切了一块牛排吃，在维克多·亨利狼吞虎咽的时候，她的眼睛一刻也没有离开他。“嗯，”她说，“真有点儿饿了，对不对？”

“当然啰，太好吃了！这是我吃过的最好的肉、最好的面包，喝过的最好的酒。”

“你过奖了，不过你吃得挺香，我还是挺高兴的。我是在设法弥补你临走时我的那种愚蠢的态度。”

“帕姆，能走这么一趟，我感到很高兴。那个决定是正确的。”

“啊，你现在既然已经回来了，也就没有争论的必要了。我向你道歉。”

维克多·亨利放下了他的刀叉，他的全部感官重新敏锐起来。在他看来，帕米拉·塔茨伯利脸上容光焕发，娇艳无比。他回味起他们俩在门口狂吻，不禁心旌飘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