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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归程下（第1页）

苏子凌跪坐在地上，凄惶地道：“师兄，我早就是死过一次的人了。现如今就算成了亲，也不过是托命在明剑派门下，得活一日算一日的样子。但是父母之恨未解，我说什么都不敢轻生……若是师兄真的知道些什么，我求师兄告诉我些许，就当全了我的孝义，全了我们同门师兄妹的情分！”

谢瑾无奈，也只好矮下身子，半跪在地上，重重地叹了口气道：“师妹，前尘往事与故人一样，哪一桩不是过去了便过去了。李师伯和令师伯的种种，师父也未曾告诉我多少，他只说——苏子凌和穆青原是嫡亲的双胞胎姊妹，当年你二人能顺利重投明剑派，亦是师父有意放任而为之……虽然我亦不明白师父是因为什么，但……”

“你不明白？你有什么不明白的？”苏子凌猛地抬起眼，声音中透出了无限绝望，“如你所说……如果当年聂似道他知道了一切，你敢说他跟我爹娘的死没有一丝关系么？师兄！就当我求求你，到底还有什么你没有告诉我的，今日索性一起说了吧！”

谢瑾似是被苏子凌话中的反问惊醒——一直以来，他亦是奉聂似道为神明，总觉得聂似道的一举一动莫不如兄如父，又怎敢发出丝毫质疑？如今眼见苏子凌一语道破其中的死穴，他也愣在了原地，一时间不知如何应对，只是喃喃低语道：“你是说……是师父派人……？不，不会的，师妹你相信我，我跟着师父二十来年，师父从来都是做事磊落的君子。就算他从卧病开始不大理会一派的是是非非，可是师父当真没有害人之意啊！”

苏子凌眼见谢瑾亦是诚恳不已，只觉得谢瑾似乎也落入了这个未解的谜题中，末了，苏子凌也只好摇摇头，甚是无奈道：“罢了，我原也不指望这件事能一清二楚……只不过方才听师兄乍然提起……是我失态了。师兄，对不住，方才多有冒犯。”

谢瑾连连摇头，亦赶忙伸手搀了苏子凌起来道：“师妹说哪里话？自家师兄妹，没有什么冒犯不冒犯的。若是换了我，得知父母深冤不得报，亦是要心焦的。”

“师兄，”苏子凌换换抬眼，轻声问道，“这些事情，穆师姊她……她知道么……？”

谢瑾深吸了一口气，方认真地道：“不，我并没有告诉她。你知道，穆青她……”

“那么我求师兄，别让她知道，”苏子凌有些木然地看着地面上的积雪，长叹道，“她已经是这样了，再多的苦，便让我一个人扛吧。”

或许如此，才能保得住两人此生长安吧。谢瑾看着苏子凌甚是绝望却依旧顾及着穆青的样子，心下也不由地玩味起来——究竟苏子凌和穆青，谁的心机更深一层呢？

自打同谢瑾那里知道了些许零碎的片段之后，苏子凌更是无心在北宸堂多呆一刻，便由着谢瑾安排了北宸堂与南隅堂所有有名号的长老为苏子凌悬丝诊脉，以试探她体内的元气是否仍是如旧。倒也是那些日子里，苏子凌心绪不宁，内力起伏也甚是强烈。众人悬丝试探之下，亦是明白苏子凌与休阳的一场婚事是坐实了的，当下便也没人再多为难他两人。而休阳眼见新婚妻子在众人面前忍气吞声受了这么多折辱，面上也觉得无甚么光彩，便也想早早起程，早日离了北宸堂才好。如此之下，才有了他们两日内便出了中州界的速度。

每每回忆起离开北宸堂的那些光景，苏子凌都觉得心下不大舒服。眼下楚秀月倒是一无所知，问的话虽然甚是唐突，但也是一脸的关切之情。苏子凌看着楚秀月懵懂无知的面庞，既觉得有几分像当年的自己，又觉得浑似当年北宸堂旧日里那些看似无害实则包藏祸心的小人。如此种种，倒让她一时间有些惘然，便只勉强笑道：“便是我素来刚强，人在屋檐下，也不得不退一步，但求内心海阔天空，亦求他日不要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才是。”

楚秀月听了，也不免轻轻叹了一口气，方道：“师姊，我虽然之前有些不忿你得休师兄青眼，但也不得不承认，你的剑法好，内功也好，比剑拆招都是明剑派的上乘绝手。可是人在江湖，连你都有这样身不由己的时候……我有时想想也害怕，真不知自己将来会是如何。”

苏子凌听楚秀月说得恳切，倒也动了一两分恻隐之意，便不由得安慰道：“你想这么多做什么？好歹，南隅堂离北宸堂和苍崀山都远得很，只要你有安于南山之意，总是能避开这些江湖纷争——况且，咱们南隅堂师兄师弟这么多，怎的也不能让你小小年纪就强出头啊。”

楚秀月听了这话，原本有的一丝淡然忧郁倒也渐渐淡去了，便闹着要和苏子凌一起去楼下用晚饭，苏子凌无奈地笑笑道：“这里也不是什么吃饭的好地方，偏你还忘不了晚饭。”

楚秀月正要开口说什么，只听得外头一阵叩门的声音，接着郑绍的声音响起：“苏师姊，楚师妹，堂主师兄有事同两位商量。”

苏子凌愣了一下，心想刚住下能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便只同楚秀月一起携手出了门。

“你这是怎么了？难道北宸堂又出了什么事端，要我们回去么？”

仿佛如楚秀月所料到的似的，休阳也不过是叫所有人一起在楼下用了晚饭。然而饭后，休阳便找了个借口拽着苏子凌一起进了房，苏子凌甚是不解，只怕是北宸堂又出了什么事，会把这一行人都又带回那说不清讲不明的困局里。

“嘘！”休阳连忙转身示意苏子凌噤声，接着一把将她拽到了怀里尽力低声道，“今晚你就住这里，我们同房。”

苏子凌被休阳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又惊又羞，便挣扎道：“你做什么，都已经出了中州，你又做给谁看？！”

休阳拍着苏子凌的后背，尽力安抚道：“北宸堂派了单潇潇过来，摆明了就是要盯着我们是不是假戏真做。这个当口，我们谁都不能冒险！”

“单潇潇？”苏子凌一惊，忙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方才我也没有见到他呵。”

“就在隔壁，我方才让郑绍与他一个屋子住着，已经安顿下来了。”休阳忙着解释道，“他方才借口身子不适，没下来用饭。”

苏子凌听了这许多，才渐渐回复了冷静，然而明剑派座下弟子的眼力与耳力都是不差，苏子凌亦是不敢放大了声音与休阳说话，便也只好靠在他的怀里，轻声道：“我不明白，成婚与否，只是为了证明我内力受损……你现在演这出戏，又是为了什么？”

休阳摇摇头，却又点点头，声音细弱耳语：“若是问我，我只是想保住你的平安——毕竟夫妻本是一体，他们才不敢轻举妄动。可若是北宸堂亦是如此行事，只能说明他们尤其忌惮你的内力恢复，将来一旦练成阴阳剑阵，便是北宸堂也不能奈何你半分。”

苏子凌一时有些不解，反问道：“你方才说，‘他们’忌惮我的内力恢复，你说的他们，究竟指的是谁？难道范如海的旧部还能成得了什么气候么？！”

休阳亦是不解：“我不知道，亦不能说——我思来想去，虽然密信是谢师兄的笔迹，但这事情总不会是谢师兄的主意，那……便是有人胁迫于他。可这人究竟是谁，我也没有把握。毕竟这些日子，范如海死得突然，只怕北宸堂内部也不安分。就算是我们，也没法独善其身了。”

苏子凌听了这话，心间的不安反倒渐渐弥漫开来，隔了一刻，她低声反问休阳道：“你真的……那么相信谢瑾么？”

休阳一愣，但依旧沉声道：“我相信，之前种种，谢师兄亦是帮了我们不少，如果是他对我们心存疑虑，我总觉得不大可能。”

苏子凌心中闪过一丝狐疑，但也没有说别的，只向外略挣了挣休阳的胳膊，低声道：“也罢，走一步看一步吧，终究是没有别的法子……总是因为我，才有了这许多不是。”

“胡说，”休阳低声呵斥了一句，声音中却是带着温存，“我早就说与你，不要想着这些有的没的，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们于心无愧，便也没什么可怕的。”

苏子凌听了这话，心里也是踏实了两分，待回过神来，仿佛才发现自己正被休阳揽在怀中，面上腾地红了起来，低声道：“这是做什么，现下就我们两人，做甚么拉拉扯扯的……”

休阳亦不是平素孟浪的人，方才也是一时情急才出此策略，便忙忙地松了手道：“我也是怕隔墙有耳，我……师妹，对不住……”

苏子凌有些尴尬地笑了笑道：“罢了，什么对不住对得住的，说起来，我们已然成婚了……可是……师兄……我总觉得有些不自在……”

休阳亦是有些尴尬，勉强笑道：“我知道，当时大婚，说到底，你也并不是十分地心甘情愿……如果不是我把你拉扯到南隅堂里头来，你隐居南山，原可以逍遥一生的……是我对不住你……”

苏子凌摇摇头，刚想说什么，却听得休阳继续道：“师妹，不管这一世你究竟如何看我待我，我总是不负与你，一定会护得你周全。”

苏子凌有些不解，便喃喃追问道：“你这又是何苦？”

休阳笑笑：“你便当我是为了‘夫妻’二字，做自己该做的事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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