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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破败的柳条枝（第1页）

“普利策奖获得者赫尔曼·沃克作品集（共9册）（..）”！

第三十三章

破败的柳条枝

多夫的葬礼

十一月下旬，一个刮着寒风的正午，耶路撒冷群山环抱中的赫茨尔山军人墓地，葛利亚·巴拉克和达佛娜·卢里亚手牵手并排站在一起，多夫·卢里亚的棺材朝微红色土壤的坑洞中降下去。家人、朋友和泰勒诺夫基地的飞行员们围拢在墓穴边，多夫的母亲身体弓着，但眼里没有眼泪，本尼·卢里亚和丹尼两人头戴黑色无边便帽，僵硬地站着。葬礼由瘦弱的埃兹拉赫主持，简单而短促。随后，空军司令员佩雷德开始唱颂“鹰家族中陨落的一只鹰”，他坚实有力的嗓音今天变得颤抖不稳。葛利亚突然哭起来，达佛娜用一只胳膊搂住了她。

达佛娜看到墓坑对面的送葬者中有诺亚·巴拉克，他穿一身白色军装，旁边站着一位黑头发的姑娘，体态比较丰满，穿着褐色的厚毛衣。毫无疑问，那就是诺亚的那个法国未婚妻，乍一看，的确如所听闻的那样普通。站在自己哥哥的墓坑前，心里还在想着这些，达佛娜感觉自己实在是卑劣可耻，于是她努力集中精神听空军司令员的讲话，可他正在滔滔不绝地讲严肃的犹太复国主义，那种典型的飞行员的说话态度，和她从小听到大的那些话一模一样。那些句子像是死记硬背下来的祈祷词一样，也许它们会让她父母亲感觉好受一些吧。而对于可怜的葛利亚来说，任何安慰的话都是苍白无力的，对她来说也一样，因为她头脑里满是杰里科夜总会里那种对这次战争的怨恨。多夫会死，就是因为那些满口谎言的老政客和自大傲慢的老将军，他们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此刻却在忙乱地遮盖他们的屁股以防日后露出他们的蹄蹄爪爪。拯救以色列不得不靠那些年轻人，靠像多夫，像受伤残废的约翰这样的年轻人。可怜的约翰已经在炫耀如何单手开他的保时捷了。她很自责，自己没有多去看望约翰几次，因为那截残肢实在太恐怖了。不过好歹他还活着。

达佛娜永远也忘不了等待她哥哥消息的那几个漫长的星期。他们对交换俘虏抱以厚望，他们一家子和葛利亚一起到吕大机场，一群群俘虏穿着睡衣，瘦削憔悴，被剃了光头，从红十字会的飞机上下来，而多夫却始终没有出现，那一刻是何等绝望；紧跟其后，噩耗从搜索队传来，他们在一处繁茂的杧果果园里发现了多夫支离破碎的尸体，他的“鬼怪”战机烧成了一片焦黑的残骸，散落在离他几英里远的运河边上。显然，为了能坠毁在西奈境内，多夫努力坚持到了最后一刻，正因如此，他弹射得太迟了，以致降落伞没能打开。她父母跟她预估的一样，很坚强。倒是葛利亚着实令她意外。毕竟，葛利亚本身也是一名士兵，又来自军人家庭，可她是那样痛苦，以至军队让她休假缓和心情。佩雷德讲话时她一直在哭，而达佛娜的眼里却没有一滴泪。

葬礼结束，送葬者们几乎没有说话，默默地沿着一排排逝者的坟墓散去。达佛娜没有和她家人一起离开山坡上的墓地，她漫无目的地走在台地上，双手插在衣服兜里，任由头发在冷风中飘舞。战争开始时，这里新开挖了好几百个墓穴，现在基本上全满了，新鲜的土堆上插着一个个刻上名字的金属墓碑。她走过那些墓穴，这里有她学校里的朋友，童子军里的朋友，还有部队里的朋友。一阵音乐传来，与这个安葬阵亡者的地方极不协调。那是单簧管的声音。距离太远她辨认不清，只看到一名士兵站在一个小土墩上吹奏莫扎特的旋律，他旁边是一个土堆。她立刻就意识到，那肯定是劳特曼中校的儿子。她在杰里科夜总会里听过他吹奏，她也知道他父亲战死了，对，就是他，别无他人。她站在原地听那首尖厉而缓慢的曲子，现在她哭出来了，热泪从她冰冷的脸颊上滚下。她转身飞快地朝墓园入口走去。

溜溜球劳特曼也死了。那个天才儿子太可怜了！这战争是一场什么灾难！多夫死了，约翰残废了，诺亚悄悄走了，她这辈子没有其他值得牵挂的人了，她的家人又怎样？她从来没想过多夫会坠毁。像她父亲那样，多夫一直都是刀枪不入的空军勇士。现在丹尼正在谈论获得飞行“鬼怪”资格的事，让人觉得恐怖，还有她父亲，一次也没有提过他死去儿子的名字，就是一个晚上一个晚上地坐在那里抱着本《圣经》看，一看就看到深更半夜。只有她母亲喜欢念叨多夫，也只有和她母亲在一起，达佛娜才感觉好受些。

“你好，达佛娜。你哥哥的去世我很难过。”一个人拄着拐杖弓腰站在一处墓穴前，她一直没留意，直到这个人说话，她才发现原来是西蒙。

“你好，西蒙。”

这位制陶人的胡子刮得很干净，他瘦了很多，手在墓碑上的触碰就像是粗鲁的爱抚一样。“今天是约拉姆死去整一个月的日子。我感觉像是来探望他似的。”

“到底是怎么回事，西蒙？我听说他死在坦克里。怎么会呢？”

“唉，说来话长。约拉姆曾获得过开坦克的资格，这你是知道的。他不喜欢军队，但喜欢坦克。非洲那边的一名坦克车长被弹片炸瞎了眼睛，乘员们照例往上轮，炮手当车长，装弹手当炮手，驾驶员当装弹手。因此他们需要一名驾驶员，约拉姆又刚好跳进那辆坦克，就由他来驾驶了。坦克触发了一枚地雷。对一名坦克驾驶员来说，倒霉的消息就是地雷。”

西蒙戴上一顶无边便帽，飞快地背诵有关死者复活的那一段祷告文，随后又背诵了两段短圣诗。最后他摘下帽子，说：“好了，再见了，约拉姆，你死在了这场没有价值的战争中，我很难过。我们会怀念你的。我们需要你，比以往更需要。Haval（真可惜）！”他转过泪眼看看达佛娜，擤了下鼻子，说，“如果约拉姆活着的话，你能想象出他会如何嘲讽那帮把我们拖进战争的蠢货吗？没有人像约拉姆那么‘左’的。”

“还有很多嘲讽会继续的。”

“不够。”

当他们开始往外走时，她问他：“西蒙，你不会信教吧？”

“我从小就有信仰，motek，就像丢不掉的疟疾一样，时不时地就发作一下。我看你还穿着军装。什么时候他们才让你退出来？”

“谁知道呢？因为叙军完全违反停火协定，空军一直高度戒备。你回去工作吗？”

“当然。事实上，”他悲痛的神态一下子变为欢喜，“我有了个大转机，达佛娜。得克萨斯州休斯敦的一所改革派犹太会堂想让我制作一面陶瓷墙。《大卫杀死歌利亚》，六米乘十米，很大一笔钱。”

“哇，那好啊，西蒙。”

“是吗？也许我最终可以不用再做大烛台吧。哎，哪天下午你有空，给我打电话，我们去杰里科为可怜的约拉姆喝一杯。”

“挺好。我会的。”

在中央长途汽车站售票处，达佛娜犹豫不决。不知道自己是直接去阿富拉然后回基地，还是拐到海法去看约翰？嗯，截至现在，已经有两个星期的时间了。那就，尽些本分，去看约翰吧。

堂吉诃德的未来

耶尔·尼灿和堂吉诃德走出墓园大门，耶尔轻声说道：“我最喜爱的一个侄儿，不在了！约西，我还记得多夫降生的那一天，他的眼睛蓝蓝的，很可爱，打着呵欠，漂亮极了，现在却——”她停下来，因为萨姆·帕斯特纳克正和伊娃·桑夏恩手挽手地擦肩而过，他面无笑容地朝她点点头。在一阵阵的不满中，俗世劈开死亡的笼罩顽强地向耶尔压来。那女人就不该来，他竟然带她来，帕斯特纳克真是个厚脸皮的蠢货。

他们到了墓园停车场，上了她租来的奔驰汽车。她一边启动车，一边问：“你和达多的见面是什么时候？”

“一点半。之后去海法，向夏娜致哀。一起来吧，耶尔。这是积德行善的事。”

“嗯，说不定会去。”耶尔含糊应承道。以她看来，那个守寡的夏娜并不喜欢人们过多地去慰问她。当他们沿着宽阔的林荫大道开到去往特拉维夫的公路上时，她问：“约西，目前情况下会不会和平？”

“难说。”

奔驰车沿着盘山公路向下行驶，周围是密密麻麻的军车与平民车辆，堂吉诃德讲起这次不稳定的停火。敌人一直试图再次展开消耗战，沙龙的防线上有射击的敌对行动，萨达特威胁说要重新开始战争，叙利亚那边也恢复了他们的骚扰行动。他解释说，当阿拉伯人的平民生活回到正常状态时，他们的现役部队就可以无限期地维持这种压力，而以色列则不同，所有的犹太人都不得不保持在战备状态。预备役部队的节奏被打乱，整个国家的士气在下降，经济在迅速恶化，但对埃及第三军的包围还不得不坚持。要想真正有效地迈向和平，果尔达只能继续包围下去。

耶尔问：“好一段时间都在传言，说美国会给那支军队空运物资。这是怎么回事？”

“什么时候埃及人把我们的俘虏送回国，果尔达才会让下一批补给车队通过。”

特拉维夫的轮廓线雾蒙蒙地出现在视野内。耶尔说：“哎，约西，我下个星期一就要去洛杉矶了。我已经离开咱们女儿伊娃一个多月了。还有，舍瓦·李维斯那边也需要我回去。”

“你还有伊娃其他的照片吗？”

“当然了。我的手提包里。那个黄色的信封。”

他匆忙看着那些照片，说：“她变得这么漂亮。”

“是啊。还有了坚强的意志力和一副暴脾气，是我见过的最不喜欢卖俏的人。她比阿里耶在这个年龄段说的英语和希伯来语都要好。你应该来看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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