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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第1页）

春燕娘在怡红院胡闹，袭人生气说道：&ldo;三日两头儿打了干的打亲的，还是买弄你女儿多，还是认真不知王法?&rdo;那婆子并不知畏惧，反驳说：&ldo;姑娘你不知道，别管我们闲事!都是你们纵的，这会子还管什么?&rdo;边说还边赶着春燕儿打，气得袭人只得转身进屋。

麝月遂向众人道：&ldo;怨不得这嫂子说我们管不着他们的事，我们虽无知错管了，如今请出一个管得着的人来管一管，嫂子就心服口服，也知道规矩了。&rdo;便命小丫头找平儿来。说话之间，只见小丫头子回来说：&ldo;平姑娘正有事，问我作什么，我告诉了他，他说：既这样，且撵他出去，告诉了林大娘在角门外打他四十板子就是了。&rdo;

‐‐说撵出去就撵出去，说打板子就打板子，这平儿的权力何其大也。难怪那婆子分明在怡红院听差，却不怕顶头上司袭人，直到听说平儿发话才泪流满面地求情了。

平儿能获得这样的权威，其根本原因自然是由于凤姐是荣府的内当家，而她又是凤姐的得力助手，相当于总裁助理的位置。

其次也是因为她人缘好，威信高，行为处事比凤姐更大方宽慈，赏罚有度。茯苓霜、玫瑰露的事闹得沸沸扬扬，她暗地里访问清楚了，明知道是彩云偷了去送给贾环了，但为了息事宁人，且也要护着探春的体面，便由着宝玉担下责任来，劝得凤姐放手，自己又出来吩咐林之孝家的：&ldo;大事化为小事，小事化为没事，方是兴旺之家。若得不了一点子小事，便扬铃打鼓的乱折腾起来，不成道理。&rdo;

‐‐真真是治家明言。这一番举止言谈，何其堂皇正大，真正是大将胸襟。

探春、宝钗、李纨三人共同理事时，宝玉的丫鬟秋纹前往回话，在门口遇见管家媳妇们，众媳妇忙赶着问好，说：&ldo;姑娘也且歇一歇，里头摆饭呢。等撤下饭桌子，再回话去。&rdo;‐‐如此客气，自然是因为看在宝玉面上。而秋纹也大大喇喇地笑道：&ldo;我比不得你们，我那里等得。&rdo;说着便直要上厅去‐‐同样也是自视尊贵，觉得怡红院的面子原比别人大。幸亏是平儿叫住了她，叮嘱说：&ldo;你凭有什么事今儿都别回。正要找几件利害事与有体面的人开例作法子，镇压与众人作榜样呢。何苦你们先来碰在这钉子上。你这一去说了，他们若拿你们也作一二件榜样，又碍着老太太、太太;若不拿着你们作一二件，人家又说偏一个向一个，仗着老太太、太太威势的就怕，也不敢动，只拿着软的作鼻子头。你听听罢，二奶奶的事，他还要驳两件，才压的众人口声呢。&rdo;

‐‐方方面面，考虑得何其周到。不但猜测出探春、宝钗的心理，且顾到了老太太、太太的面子，又要想及众人的口声，没有几年中层管理的经验，没有一番斡旋决策的本领，绝不会这般明智婉转。

然而平儿虽然大度宽柔，却又不是一味懦弱庇下的，小厮们向她求假早退，她虽也应了，但正色叮嘱：&ldo;明儿一早来。听着，我还要使你呢，再睡的日头晒着屁股再来!你这一去，带个信儿给旺儿，就说奶奶的话，问着他那剩的利钱。明儿若不交了来，奶奶也不要了，就越性送他使罢。&rdo;

‐‐这般利口，又颇具几分凤姐的风采了。有张有弛，才是管理之道，可见平儿深明这个道理。

李纨感叹平儿的好，曾说：&ldo;可惜这么个好体面模样儿，命却平常，只落得屋里使唤。不知道的人，谁不拿你当作奶奶太太看。&rdo;

这话说得公道。可见稻香老农不但会评诗，看人更准，一语说中，那平儿的行事态度原该做得了奶奶太太的，只可惜&ldo;命却平常&rdo;，怨不得叫了&ldo;平儿&rdo;。

后来为凤姐酒醉打了平儿，李纨又曾打抱不平说：&ldo;给平儿拾鞋也不配，你们两个只该掉一个过儿才是。&rdo;

为了这句话，便有许多索隐之士认为后来贾琏休了凤姐，将平儿扶正，使两人的地位&ldo;掉了一个过儿&rdo;‐‐然而果真这样，平儿便不能算作&ldo;命却平常&rdo;，更非宝玉说的&ldo;薄命比黛玉犹甚&rdo;了。

那晴雯是小姐身子丫鬟命，&ldo;心比天高，身为下贱&rdo;。而平儿，更是奶奶身子妾的命，同样是没什么机会得到公正待遇的吧。

☆、六、开到荼蘼花事了‐‐麝月

1好歹留着麝月

宝玉看了《南华经》后，偶然顿悟，曾续了一段文字，开篇便云：&ldo;焚花散麝。&rdo;又道是&ldo;彼钗、玉、花、麝者，皆张其罗而穴其隧，所以迷眩缠陷天下者也。&rdo;这里将麝月与宝钗、黛玉、袭人相提并论，俱为与自己有大情分之人。而麝月，又是群芳流散后留在宝玉身边的最后一个人，如此，怎可不入十二钗又副册?

第二十回灯节夜&ldo;篦头&rdo;一段，是宝玉同麝月最缠绵的一场戏，也是前八十回中二人唯一的亲热戏，更是麝月正面出场的第一场重头戏。且看原文：

宝玉记着袭人，便回至房中，见袭人朦朦睡去。自己要睡，天气尚早。彼时晴雯、绮霰、秋纹、碧痕都寻热闹，找鸳鸯琥珀等耍戏去了，独见麝月一个人在外间房里灯下抹骨牌。宝玉笑问道：&ldo;你怎不同他们顽去?&rdo;麝月道：&ldo;没有钱。&rdo;宝玉道：&ldo;床底下堆着那么些，还不够你输的?&rdo;麝月道：&ldo;都顽去了，这屋里交给谁呢?那一个又病了。满屋里上头是灯，地下是火。那些老妈妈子们，老天拔地，伏侍一天，也该叫他们歇歇，小丫头子们也是伏侍了一天，这会子还不叫他们顽顽去。所以让他们都去罢，我在这里看着。&rdo;

宝玉听了这话，公然又是一个袭人。因笑道：&ldo;我在这里坐着，你放心去罢。&rdo;麝月道：&ldo;你既在这里，越发不用去了，咱们两个说话顽笑岂不好?&rdo;宝玉笑道：&ldo;咱两个作什么呢?怪没意思的，也罢了，早上你说头痒，这会子没什么事，我替你篦头罢。&rdo;麝月听了便道：&ldo;就是这样。&rdo;说着，将文具镜匣搬来，卸去钗钏，打开头发，宝玉拿了篦子替他一一的梳篦。只篦了下，只见晴雯忙忙走进来取钱。一见了他两个，便冷笑道：&ldo;哦，交杯盏还没吃，倒上头了!&rdo;宝玉笑道：&ldo;你来，我也替你篦一篦。&rdo;晴雯道：&ldo;我没那么大福。&rdo;说着，拿了钱，便摔帘子出去了。宝玉在麝月身后，麝月对镜，二人在镜内相视。宝玉便向镜内笑道：&ldo;满屋里就只是他磨牙。&rdo;麝月听说，忙向镜中摆手，宝玉会意。忽听唿一声帘子响，晴雯又跑进来问道：&ldo;我怎么磨牙了?咱们倒得说说。&rdo;麝月笑道：&ldo;你去你的罢，又来问人了。&rdo;晴雯笑道：&ldo;你又护着。你们那瞒神弄鬼的，我都知道。等我捞回本儿来再说话。&rdo;说着，一径出去了。这里宝玉通了头，命麝月悄悄的伏侍他睡下，不肯惊动袭人。一宿无话。

这一段写得风光旖旎，脂砚脂连连叫绝，并在一段很长的批语中泄露天机道：

&ldo;闲闲一段儿女口舌，却写麝月一人。袭人出嫁之后，宝玉、宝钗身边还有一人，虽不及袭人周到，亦可免微嫌小弊等患，方不负宝钗之为人也。故袭人出嫁后云&lso;好歹留着麝月&rso;一语，宝玉便依从此话。&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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