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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山穷水复（第1页）

未识山穷水又复，却叹人齐福不齐。

昭烈圣皇后国丧三个月刚过，转眼又到了腊月里。

这开皇十二年的冬天，关中却是早早下了几场雪，渭河边的冬麦早早盖上了雪被子，在银装素裹的田野里点缀出星星点点的新绿。

城中却是另一幅景象。与两汉及南朝不同，北朝不久丧，此时三个月的国丧热孝刚过，长安城里的百姓们正好除了国服，都在热切地为新年忙碌着。

御街各坊和东西两市里，积雪扫得干干净净的，被顽皮的孩子们一堆一堆堆成了各色的雪人。

与仍是一片缟素的宫城截然不同，城中是各色带着年味的热闹。那黄的是柿子、沙棘、黄米馍馍；那白的是萝卜、白菜、羔羊、肥豚；那黑的是细薪、木炭、冻梨、榛栗；绿的是细葱、麦青、绿蚁新醅；那红的自然最多，有香甜的红枣，酸倒牙的红果儿、海棠，脆生生的水萝卜，更还有数不清的新桃旧符，爆竹焰口。

与往年不同的是，这年街上卖胡饼和汤饼的摊子多了些。还有了一种架起了大铁锅，用木炭炒豌豆和栗子的摊子，虽然售价颇贵，却还是排起了长队。

“嚯，这小小一包炒豌豆就要半吊钱呢！能买一斗豌豆了！”谢玄青将干荷叶包好的豌豆递给碗碗，继续驾着那辆油壁小马车在拥挤的东市街道上前行。

几个月过去，谢玄青已完全是个青年的模样了。他穿戴的是骁骑卫普通士兵的常服，因为之前御街救主有功，又展现出了极为优秀的身体和心理素质，从骑奴出身被破格直接选进了骁骑卫。

碗碗接过炒豌豆，解开荷叶包递到元锦瑟面前。元锦瑟长高了许多，也清瘦了许多，虽然已经出了热孝，仍然全身穿白，没有插戴，只挽了螺髻。

她对碗碗点点头，捡了几粒豌豆放进嘴里，把那包豌豆又递给阿秋，“还是贵在用炭上，炒制火要大，用柴不行。看样子大火炒好一升豆子至少要一斤多炭，这就是十文了，炒栗子耗炭更多。豌豆一升三十文，用胡麻油也要十文。还有这大铁锅也不易制得，总要先回本钱。还有荷叶、锅铲、招牌等等，零零总总，一升炒豌豆怎么也要六十文本钱。”

“嗨！这里也就二十文钱的东西，居然能卖五百文？！”阿秋抓了一把豆子嚼得嘎嘣直响。

“物以稀为贵，过些时日，做的人多了，就会便宜下来了。”碗碗笑道。

“也不会马上就有那么多人做的。这铁锅制起来不容易，不知道多少钱多久能定制出来。一天的生意开门要备好十斤炭、十升豌豆、半升麻油吧，不算锅灶，这三件开门就消耗的，试着开张一日就是四百五十文本钱。京中小户人家一个月不过挣两千文钱，开门七件事样样要钱。能攒下这么几百文本钱也不容易，去做这没人做过的事，也是要胆量的。万一没人买，这几百文本钱就是净亏去了。”元锦瑟表示不同意。

“不过，看穿戴也并不只是富贵人家的仆役在买，也有不少普通人家在买。可见，今年京中百姓过得还不错。”元锦瑟微微有了些笑意，一把夺过阿秋手里吃个没完的炒豌豆，塞给了谢华年。

“阿秋，嗯，还是子忠回头去打听打听，问问那铁锅是在哪家铺子定做的。”不知什么时候起，元锦瑟开始习惯把涉及宫外的琐事更多地交给谢玄青。也许是因为阿秋日益年长，内宦的特征越来越明显，在城中走动越来越引人注意吧。不过谢玄青与元锦瑟的年纪也都长大了些，需要躲避嫌疑，很少再会面对面地说话了。

谢玄青赶着车，喏了一声。阿秋却笑道：“您要开个炒豌豆栗子的摊儿？本钱肯定足够。”

碗碗却皱了她那细细的弯眉道：“胡说八道！公主岂会与民争利？那些能用牲口推的石磨，还不是咱们公主渭河庄上出来的样子？要没有这石磨，还用舂臼的话，那胡饼、汤饼哪里能做得那么容易？咱们公主要有这做小买卖的心思，开个汤饼铺子岂不更好？”

元锦瑟微笑了。有时候，她会幻想自己不是公主，而是一个真正的富贵闲人，有点儿像她堂伯父上柱国元欣那样的吧？就这么在长安城的东市开一个小小的胡饼摊子，每日里与往来客商算那几文钱的伙食账，闲下来和碗碗到曲江池边烤两只小鱼，在这样下雪的日子里，用红泥小火炉热两杯甜甜的绿澧酒对饮，无忧无虑，心无挂碍，多么地好呢！

说话间，却见前面乌泱泱跪了一群人，却是围着一位鹤发童颜的老道。那老道身量不高，面色红润，白髯飘飘，很有一番仙风道骨的风范。

只见他右手擒着一个银酒壶，左手捏着一个玉杯，口中念道：“玉杯盛来琥珀光！”壶中倾倒出一线琥珀色的液体，顷刻间盛满了玉杯，酒香四溢，却是一杯黄醅好酒。老道潇洒的地把那玉杯递给一位跪着的老者，老者千恩万谢地接了，舍不得一饮而尽，只用嘴唇啜着杯口抿了一口，陶醉极了。

那老道又从怀里掏出一个闪着黄绿荧光的杯子，众人连声惊叹，眼睛都直了。那老道扬了扬他那两撇几乎垂肩的白眉，口中又念道：“葡萄美酒夜光杯！”同一个银壶中又倒出了浓浓的紫红色的液体，却是颇为稀罕的高昌葡萄酒。一个胡商接了那夜光杯，抿了一口葡萄酒，赞道：“好酒！我在玉门关外行商多年，葡萄酒也不知喝过多少，却居然品不出这酒的年代！果然是天上神仙的宝物！”

人群中又爆发出一阵惊叹，纷纷高呼：“张天师！张神仙！”

待那张神仙再开口，却让元锦瑟和碗碗有些忍俊不禁，“忒极森俩椅，俩椅森肥物。忒仨落金，鸡，鸡，鱼略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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