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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知之不知（第1页）

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

当平阳少公主的牛车在十二翊卫的护卫下驶入嘉德门时，又已是夕阳西下时分。落日的余晖将宫城染成一片血色，几只饱食了祭品的寒鸦聒噪着飞回它们的巢穴。

丧钟正在长鸣——太子元勇薨逝，谥号灵悼。太子妃王氏，自缢殉之。

那十二翊卫，皆蒙面，佩刀，紧紧地挨近牛车缓行，面纱上露出警觉的双眼环顾四周。

行在队首的正是公主将要会见之人的长子——宇文护。

城外父老拦车朝拜公主时，众翊卫的表现已经腰斩了他在途中趁机刺杀公主的谋划——他知道，如今这些翊卫不仅不会支持他，更可能在他刚要动手之时就将他斩于马下。即使他侥幸成功，只怕也会被这些愤怒的翊卫报复斩杀。更重要的是，他虽自信武功可以以一敌众，对于在局势并未明朗之时就行此谋逆之事的后果，他却却并不自信。因此，只得暂时收了不臣之心，忍耐着与其他十一名翊卫一道将公主安全地护送到了宫门口。

牛车在太极门前停下了。按例，任何人不能由携带武器的护卫陪同太极门，公主也须下车步行，从太极门的偏门。

元锦瑟携碗碗、阿秋下了牛车，十二翊卫下马叉手行礼，与她作别。正在此时，却见那太极殿沉重的正门缓缓地打开了。一名朱衣带刀鬓发皆白的年老内侍，叉手立于门前，正是覃吉。

覃吉见了元锦瑟，跪下行了大礼——平日里，他见到元锦瑟时，是叉手鞠躬致意的——这使得元锦瑟有些惊讶，忙伸手将他搀了起来。却听那覃吉郑重道：“圣上已等了殿下一日，只怕不能再等，请殿下速速随小人入殿！”

因为是迫午收到的急召，连日照顾病患衣不解带的元锦瑟只是洗了把脸，由碗碗给她匆匆梳了简单的螺髻，没有来得及换朝服，还是穿着日常的常孝服，虽然这些日子都系了围裙，可还是有些脏污了。此时倒是方便，她提起裙裾就随着覃吉小步快跑了起来。

偌大的宫城，除了几个守卫的士兵，竟几乎是空无一人，往日零星穿梭的宫女和内侍都不见了踪影，正印证了那传旨小太监的话。

也许是心急，这十丈多的路途，竟像是奔了好久。

入得殿来，还未及拜见御座上的圣上，就见那七柱国齐刷刷地转头望向自己，元锦瑟开始觉得今日自己有些重要得不合情理——之前，久居深宫与田庄的她，甚至并未见齐过这七位柱国，只与她的堂伯父元欣交好，与她的舅父独孤义、姐夫宇文宏略为熟悉，至于侯莫陈氏、赵氏、于氏，她都只见过他们家的命妇而已。

待她来到殿中，跪拜行礼，还未起身。就见覃吉展开了一个明黄的卷轴，念将起来——这明黄的卷轴纹样少见，平时宫中对她传话多用口谕，就是有书面的，也是普通的上谕，不是这等纹样。

却听覃吉大声念道：“开皇十三年壬申，三月廿九，诏！”

——是诏书！元锦瑟想，她父亲是要禅让了吗？如此匆忙，竟然连商量的机会也没有了吗？她仍旧伏在地上，此时微微抬头，瞥见她的父亲斜倚在御座上，几日不见，苍老衰朽得不成样子，两目半开半闭，头向后仰着，靠在御座的靠背上，也不知神智是否还是清醒的！她的眼泪又不争气地涌了上来，她知道，此时说什么，都已经太晚了，事态发展的轨迹，已经确定了。

“朕自御极，储两久立，未始熊罴夭陨，维虺遂彰。”

这说的是皇帝自登基以来，早已立了储君，没有想到男性储君夭折，使得奸恶小人成了气候——太子不到一刻之前刚刚薨逝，这话只怕暗示的是太子之死也是有小人暗害的结果。

“宗室凋落，棠棣无华。”

这说的是宗室没有人了。“棠棣其华”出自《诗经》，说的乃是兄弟之情。当今圣上没有年幼的亲兄弟，唯一可靠的堂兄也已过耳顺之年，并且没有儿子可以继嗣。

“今欲底定物情，系仰宸极。”

为了稳定，将要禅让了吗？

“平阳少公主锦瑟，朕之亲胤，后之孝女，仁慈聪明，德彰众望，夙著懿称，宜膺茂典。”

这是怎么了？诏书里倒先把她夸了一顿？还说她“宜膺茂典”？即使要将她……嫁给新皇，那也应该先说新皇才是。

“且我族天女之胤。主之将生，天乐自奏，此乃天女复降，圣命有归，今当归之，以应天命。兹仰遵天意，立锦瑟为嗣，继承大统。”

元锦瑟大惊！竟然是要立她为新君！还附会了一堆本族源自天女之子的神话。转眼，却看见满殿七位柱国，虽然侯莫陈氏与赵氏颇有忿忿不平之色，却显然早都已经知情，而那些复杂的目光此时都汇聚在她这小小的身躯之上。

“上柱国宇文宏，武德沛沛，翊亮王朝，五气陶铸，万物流形。兹令新君纳之，命以册宝，立之为大院君。”

哦！该来的还是来了，新造了一个“大院君”的名号，她果然还是要嫁给……宇文宏。只是不是“嫁”，而是“纳“，她十三岁的小姨子元锦瑟“纳”他三十五岁的姐夫宇文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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