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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040（第2页）

可韩非那个眼神……震惊、不解、厌恶、质疑……

她想起来，这样的眼神，她其实早就见过的。

荒唐的□□之后，她附在男人耳边，轻声问他：“你见过□□M95打人吗？”

疲倦的男人猛地睁眼，望着她的眼神是说不清的厌恶和震惊：“你说什么？”

她在那一瞬间明白了很多的事情，笑着糊弄过去，当夜的梦里却反复播放着瞄准镜里躯体横飞血肉模糊的一幕。

总有很多事情你得一个人承担。

哪怕你的爱人以开枪为职业，也无法与你一同分担，那一刻的恐慌，与后来的无尽痛苦。

韩非……更不行。

一行人急匆匆地冲上山来，潮翁拎着一盏灯笼跟得极为费力，急促喘着吐出破碎的音节：“孟姬她、肯定……没有、出府！”

韩非神情微有些黯然，脚步不停。

真的吗？

他如今对她的一切，都没有半分自信了。

他到底知道什么呢？她真的是蜀地父母双亡的孤女吗？是谁授她那么多筹算百家的知识？是谁赋予她那么从容的气度？是什么让她能蔑视一切的权威和尊长？又是什么……让她能冷静地，将一把匕首稳稳插入另一个人的胸腔。

毫无阻碍，从第三节和第四节肋骨中插入，一刀毙命。

这是纯熟至极的杀人手法，一刀的华彩下写满了不可言说的黑暗和血腥。

而她做完一切后只是轻轻抬眼，云淡风轻，最后那一点歇斯底里，都全是朝着自己来的。

那她有没有突破府外的守卫离开的能力？她有没有混出城外的方法？她会带走什么？她会朝着哪里去？她——

她真的要离开自己吗。

韩非突然驻步，仰头望着前方的坡顶。

木樨的香气暗暗浮动，硬挺的叶子在风中摩擦，窸窣作响。高大的乔木遮住月光，重叠的影子撒下铺天盖地的侵略感。

他轻轻吸了一口气，拿过了潮翁的灯笼：“都在这里等着。”

若她没走，这是她唯一会来的地方。

……或许。

他走入枝叶笼罩的阴影里，目光漫漫扫过树下，没有半点人影。

迈步，干枯的落叶被踩碎，哪怕力道克制，在这片林子里也显得太响了。

宁昭同看着那一点晕红的光亮映出的颀长身影，几乎有些恍惚。

他真好看啊。

哪怕头发散了，衣裳皱了，脸上不知道哪里沾来几道黑色的脏东西，还是很好看。

他有种很莫名的纯净气质，平日里显不出来，但脸上一露出什么表情，就分外明显。或许是他眼睛大，眼神澄净，但那又不是幼态的稚嫩，若真要探究，大约是心中有一直坚定的东西，从而可以不为外物和流言动摇分毫的纯粹。

但她不能理解，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气质。

因为“韩非”的特殊，她对他的了解无疑有先验的元素。她了解他的平生，阅过他的著作，也认真探求过他的思想，虽说不敢以此傲慢地表示自己能以此构造出活生生的人，但也总能从思想脉络里读出该有的逻辑。

而她的结论是，他太矛盾了。

他谈五蠹八奸，认为君主一定要对他们有戒心，术藏于心而施于下，不要将自己的心思显露分毫。然而他自己习惯了随手救人，六国八方三教九流朋友无数，和卫秋能平等待之，也能对余义尊敬有加，甚至对着她这么个身份不明的孤女也能有那么多考量；他是极端的集权主义者，事在四方要在中央，以强权重刑维护君主的绝对权威，而所有的轻徭薄税散党夺辅的主张都被他归于稳定君主统治的手段。可他当年最后的退让完全是为了他视为工具的百姓，诸多举措甚至说得上爱民如子，即便理由是他未处君位，但硬归之于向君之举也真的太过单薄。

诚然，先秦百家之分自有不合理之处。但他竟然能将严刑峻法和自己的一脉仁心融合一身不觉分裂，也实在是……

矛盾得难得，或者，难得的矛盾。

她脚步一蹬，轻巧地从树上滑下来。

枝叶响动，韩非一惊，待看清来人，不由动容：“阿绮……”

她张开手：“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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