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胜国录第133章 王失其鹿六（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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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秋岳没有想到，神策与靖北两军的第一战竟也成了最后一战，要塞陆沉，以往他只在兵书战策之上读到过，想不到如此决绝的手段，自己竟成了局中人。沧澜关内，神策与靖北之间的拼杀也已经到了不死不休地地步，靖北的死士知道，每多拖延一刻，就多一个敌人在废墟之中为自己陪葬，因而拼杀起来分外疯狂。神策军士则因为知道此乃绝境，唯一的生机就只有劈开挡路的靖北军，夺路而出。

当先冲入沧澜关城的，是神策军的轻骑，当时为了防止途中遭遇靖北埋伏，这些轻骑都轻装简从到了极致，骑兵只穿了最轻便的皮甲，战马更是毫无遮挡，只求以最快的速度通过两路谷道，直抵沧澜关城下。如今这样轻便的装备，虽然速度可称迅捷，但在与靖北的殊死搏斗中反倒吃了亏。靖北尽管没有派出云甲骑军，但即便是寻常的甲胄亦很精良，尤其配备了强弓硬弩，而城中四散炸裂的火雷伴随着无数飞溅的碎片，对神策轻骑来说都是十分致命的伤害。而看到这些情形的徐秋岳，做了一件众人都意想不到的事。寻常冲阵，都是实士卒在前，作为统帅很少有亲自冲锋的时候，但此刻的徐秋岳，一马当先，为自己的军士拼杀出了一条血路。他的武艺并不如徐镇岳，用的也只是寻常的战刀，不似徐镇岳一柄数十斤重的斩马刀，威势无匹，但即便如此，冲锋在前的徐秋岳也自有他凛然不可犯的威严。神策的将士受此激励，士气大振，纷纷紧跟着徐秋岳的马，也不恋战，只求以最快的速度突围出城，离开如今已成炼狱的沧澜关。

在震天的火雷爆响的一刻，章绍如就明白了靖北的全部计划，骁骑的应变极快，立刻转守为攻，想要向沧澜关靠拢以便接应徐秋岳，不料靖北似乎早有防备一般，牢牢遏制住了骁骑的攻势，尤其一直不曾露面的云甲军，实则也在此处阻击骁骑的救援。情势已很明显，在所有的火雷爆炸以后，整座沧澜关城将会化作废墟，连同沉沙、幽谷两处小道都会被炸开的岩石堵塞道路，化为废墟的沧澜关也成为了阻截骁骑回援帝都的最好屏障。就在骁骑发起攻势的同时，两翼山堡之中也传来巨响，原来这两处堡垒的城墙之内亦埋设了火雷，靖北看准了此种地势，无论何人攻城，都无法运来足以破开城墙的大炮，所以在城墙和堡内房屋的墙壁之内都埋设了火雷，这根本不是一座要塞，而是一个请君入瓮的陷阱。此刻沧澜关的血战吸引了山堡中骁骑守军的注意力，靖北只需要派遣几个熟悉地形的斥候，潜藏上山，只用几根引线就摧折了骁骑精锐，而迸裂的石墙、梁木借助地势居高临下，就是天然攻击的武器，山下无论是骁骑还是神策，只要稍有不慎就是粉身碎骨的下场。这一战，章绍如仍旧失了先机，到底还是让易君瑾占了上风了。

但也正如易君瑾所说的那样，徐秋岳不仅不是草包，在这生死一念之间的时刻，他和手下的将士爆发出了空前的悍勇，硬生生从靖北死士的包围之中冲出了一条血路，轻骑快马，一旦冲破了包围，就立刻绝尘而去了，而徐秋岳之所以能获得易君瑾一句赞赏，乃是因为在此绝境之下，他选择为自己的部下殿后，徐镇岳一向追随兄长，傅宗崇总是沉默的时候多，在此战战前，对于轻骑闯关亦曾表示过反对，但此刻三人同心协力，竟真的打开了这一线生机，麾下的将士看到主帅舍命至此，心中饱受激励，凭此一念，终于胜了靖北半分。

在这惨烈的一战之后，沧澜关连同两翼的山堡和沉沙、幽谷两处山道都成了废墟，原本守卫关城的靖北军，除了最后的死士，其余在完成了阻截骁骑援军的任务之后，都遁入了燕岭山路，骁骑和神策自然是无从追击的，神策损失惨重，而骁骑不知山路的走向亦无从着手。没有人会想到，最后竟然会是这样的结局。硝烟虽还未散尽，章绍如已经在着手收拾残局，卢良在他的身侧，看到章绍如脸上复杂的神色。这一战其实每一步都不能算错，而且自从靖北攻击以来，大小战役骁骑也都取胜了，但偏偏在最后一步，易君瑾全盘的计划终于浮出水面的时候，即便近在眼前，却总是无法阻止，这样的愤懑此刻郁结在每一个骁骑将士的心中，卢良想章绍如心中恐怕也不能丝毫无憾吧。但他旋即又想到，章绍如以秘密派遣叶奇瑜回到了帝都，这一局胜负之数一时也还不能定论。

章绍如语气之中并不能听出什么情绪的起伏，“派出军士接应神策的将士，食水医药务必充足，伤势严重的将士，即日就可送往云州后方诊治。”

“是。”

“另外，准备一道军令，各地军屯三丁抽一，即日向历林集结，粮草军资亦如数运往历林，我还要你再去一趟商路，沧云甲的工匠数目照我们与陶立先前的约定再增加一倍。”

卢良记下章绍如的这些部属，方才问道：“是否要送信到帝都去。”

“不必，君瑾既然在沧澜关出此决绝的手段，可见帝都他是志在必得了，此刻送信回去，未见得还能有什么效果，何况道路已断，靖北亦遁去无踪，纵有援兵，也发生不了什么作用。如今只有全靠瑜儿了。”

“帝都进退，总要有所凭借。倘若对此地情形一无所知，难保不会有所偏差。还请爵帅三思。”卢良坚持道。

“也罢，拿纸笔来。”于是才有了韩雍收到的那一封手书。

“想不到燕岭山道，竟让靖北来去自由到如此地步。”卢良看完手书，想到的还是再度消失的靖北军。

“我也是近来才想通，当年开国帝君为何要沿着燕岭山脉开凿这许多关城，这真是一条进退自如的妙道，将许多要地串联起来，无论调兵还是补给，都进退由心。只可惜我们自断了长城，怨不得别人。”章绍如言下之意，朝廷倘若能够勤修武备，牢牢掌控者燕岭沿线的关隘，也就不会有今日之祸了。

“神策军如今一部随徐秋岳突围，一部在沧澜关下，属下是否设法与徐秋岳联系一下，决定今后的行动。”

“这一仗也难为他，据幸存的神策军士讲，徐秋岳执刀亲自断后，这才寻得这一线生机。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确实该对他有个交代。如今沧澜关遍地瓦砾，道路难行，你自己小心便是。”如果不是章绍如执意谦让，此刻葬身瓦砾之中的就应当是骁骑了。只是机缘巧合之下，初出茅庐的神策军成了牺牲品，虽不是章绍如有意所为，但神策尚有一战之力，于公于私都要和徐秋岳见山一面。

瓦砾废墟虽然阻隔了道路，使得大军无法通行，但小队人马只要轻装，想要翻越，也未必没有缝隙可以利用，这当然不是容易的事，尤其局势未稳，难保靖北不曾留有伏兵，但这却也是必做的事，卢良既然主动请缨，便也早就做好了打算。

“遵命。”

沧澜关前这跌宕起伏的战局，远在帝都的韩雍自然无法亲眼得见，那份手书也不过是坚定了他的决心，必须为南渡金陵争取足够多的时间。禁宫之中的战局，此刻也已发生了变化，发现金吾甲胄的特别之处以后，天策决定不再恋战，尤其在冯聿林亲自带队冲锋以后，剩余的天策化整为零，就地在禁宫之中分散成无数小队，有如水银泻地，这倒正中韩雍的软肋。金吾守卫虽然有沧云甲这般攻防俱佳的上品甲胄，但兵力不足，一旦面对分散的天策，无法做出有效的应对，局势一下子就向着天策一边倾斜了。

韩雍所在的勤政殿设有高台，所以禁宫局势的变化看得十分清楚，此刻这些靖北虽分散成了无数小队，但混乱的表象之下很明显是在寻找着什么。韩雍设身处地地思索，在这个时候，冒险传入禁宫内苑，想要找的当然是最有价值的东西，那便只有传国玉玺了。

玉玺一直都是皇帝亲自保管，这次靖北军围城过于突然，以致于整个内廷都不知道玉玺的下落，但看靖北行动的模样，看来在离宫之中，他们也不曾搜出玉玺，这才又到内廷来寻。想通这一点的韩雍，忽然生出一计，立刻召来部属如此这般，这般如此的吩咐下去，部下心领神会，立刻便去准备了。

离宫之中，皇帝已将与宁王之约合盘托出，面容憔悴的皇帝说道：“当时朕还不知你已有了身孕，也没有想到浩儿启蒙之后，性子也变了许多，否则。”皇帝有些欲言又止，爱屋及乌的意思很明显，霍玉芜如果能生下儿子，皇长子亦读书有成，他也确实不必非要传位给宁王不可。霍玉芜何等心性，自然体察出皇帝话中的意思，因而很果断地说道：“陛下处置得很好，如今之世，臣妾一介女流，只希望和夫君孩儿远避战火，终老林泉。只是陛下为天下之主，不得舍弃万民，但这至尊之位，责任亦是至重，如能交托在宁王肩上，臣妾心愿便可望实现了，虽是一己私念，但听到陛下如此打算，臣妾还是感到欣喜的。”

霍玉芜说这话言辞恳切，神情之中仿佛已经过上了那种远离世俗喧嚣，安享天伦之乐的桃源生活，连带皇帝都不能不有所动容。然而仍是定了定神说道：“朕既然亲笔写下诏书，自然不改，只是此去金陵，关山阻隔，路途凶险，倘若朕有不测，老师又不曾南行，算起来将来只有一个严敬铭知道这件事，到时如果朝野意见不一，危亡立见，所以，朕要你也做个见证，将来六弟登基，亦应有你一份功劳。”

这确实是最坏的打算，皇帝如若在南渡途中崩逝，宁王虽有诏书和严敬铭的见证，但朝野势力彼时更为复杂，颇难预料，有霍玉芜从旁协助，确实会顺遂得多，只是怎样都比不得皇帝亲自在群臣面前，宣谕禅让来得正大光明。但霍玉芜知道，这是无法与皇帝争辩的事，因为一旦离开了离宫会遇到怎样的情形，连她自己也无法说得出分毫，因而此刻也只有一言不发地看着皇帝微微颔首，算是默许。也就这片刻的功夫，叶奇瑜已经准备完毕，他们必须出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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