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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回（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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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一路晨起夜泊，船上的生活太过无聊，黛玉便央告董嬷嬷讲故事，这董嬷嬷原是永泰公主身边的人，在宫中生活多年，知道很多秘事，黛玉最喜欢听的。先帝子女虽多但多又夭亡，除了当今，长大成年的不过四位。

董嬷嬷服侍的这位永泰公主乃先帝六十岁上所得之幺女。那年，北方大旱，公主降生之日才下了雨。先帝以为祥瑞欢喜非常，便将其带在自己身边亲为教养，身份比皇子还贵重。所谓，父母之爱子女，必为其谋深远，先帝在公主五岁上便选定了兵部尚书之子舜昴为驸马，当年就命修盖公主府。

当今登基之时，这永泰公主才十三岁，生母张淑妃出家庵堂，公主几次求见皆不得见。后来，董嬷嬷也被从宫中放出回家，又过了两年，当今给了舜昴一个镇海将军的职分让两人成了亲。公主成亲后，得知董嬷嬷在家过的不很遂心如意。永泰驸马的亲弟弟舜晏曾与如海同在兰台寺为官，便向如海举荐了她，不过为其有所依傍之意，能由公主身边的人教养对黛玉大有裨益，所以如海贾敏很是领情，待这董嬷嬷也与众嬷嬷不同。公主几年前先后又诞下舜英、舜华两位公子，林家送礼时，董嬷嬷还托送了小孩用的针线和拜叩请安的书信过去。

除了永泰公主，先帝还有一女，是当年自愿到南勍和亲的永昌公主，因有公主在，南海平静了三十余年，永昌公主为这南勍王生了五子三女，如今也是太后之尊了。

还有如今风头无二的忠顺亲王，这忠顺亲王是当今的同胞兄弟。可他偏偏不顾体面，一味的胡闹，把府里的王妃当做摆设，子女一个没有，倒是养了好几个戏班子，整天以串戏为乐。先帝在时就戒饬过，当时好些，过后还是那样，先帝便不管他了。当今倒很是爱重，每每有赏赐，还让他常到宫中，不必听唤。

其中秘事最多，也最为隐讳的是前些年被贼寇所杀的义忠亲王，这义忠亲王是先皇后所生，文韬武略又在众弟兄之上。先帝原属意他为太子的，谁知那年奉命巡视西山，一味好勇，竟让几个山匪打死了。先帝雷霆震怒，派重兵剿匪把整个山都平了，将尸首运解回京，先帝见爱子惨状，当时就病倒了，不几日便薨了，先皇后也喝了□□去了。当今继位后，封了个义忠亲王的号，还令独子袭亲王爵，哪曾想这义忠亲王不多日得了怪病薨了，府里上下人等去的去，死的死。当今怕是疫病，命人封固。那些好事小人都说是义忠亲王的亡魂从西山归来才搅得如此，也是无稽之谈。

到至京都，黛玉早起，让蔻叶给在头上梳了个双丫髻，配上一支银镶白玉簪。一支小小银凤衔珠钗，一支银镶蓝宝石的发压，后发编成辫子用天青色发绳在脑后束住，带着白玉耳坠，左手一对三股白玉绞丝镯，右手一串墨玉数珠，雨过天晴绣白山茶的银狐斗篷，月白软缎竹叶缠领灰鼠袄，绿茉莉撒花双绉棉裙，待用过早饭，黛玉在一众丫头婆子的簇拥下弃舟登岸。

贾家的车轿仆从已在码头候了多时了，见黛玉等下船便上来请安，为首的名唤赖青带人上来要接了林府的礼，董嬷嬷说不必，赖青家的引路，黛玉扶着芳随、莞枝，一身素衣素挂上了轿。

黛玉从纱窗中往外瞧，街市之繁华，人群之熙攘，与扬州有别，这一路行来也没见哪处能如此繁盛的。行了半日才到宁荣街，过了宁国府便是荣国府了。

轿子直接抬进西角门，走了不过一射之远，将转弯时便四个小厮上来抬，众婆子步下跟随。至一垂花门前落下，小厮们退出后，众婆子才上前打起轿帘，见芳随还在后边，董嬷嬷忙赶上来扶黛玉下轿。

黛玉扶着董嬷嬷的手进了垂花门，只见两边是超手游廊，正中是穿堂，当地放着一个紫檀架子大理石屏风。转过屏风，小小三间厅房，厅后便是正房大院。正面门上大书《萱宜堂》，五间上房皆是雕梁画栋，两边穿山游廊厢房，挂着各色鹦鹉画眉等雀鸟。台阶上坐着几个穿红着绿的丫头，丫头们一见他们来了，都笑迎上来道：“刚才老太太还念呢！可巧就来了。”于是三四人争着打帘子，一面听得人高声报：“林姑娘来了。”

黛玉才进房，只见两个人扶着一位鬓发如银的老母几步迎上来。黛玉知必是外祖母，正欲下拜，早被外祖母抱住，搂入怀中，“心肝儿肉”叫着大哭起来。当下侍立之人无不下泪，黛玉被气氛所染，又想自己莫名到了这个地方外祖母，跟着来的人也随份上来请安，董嬷嬷又将送于贾府的礼单与如海的信呈与贾母，鸳鸯上来接了递上，贾母打开信看，命将东西入库。

贾母一一指着与黛玉道：“这是你大舅母。这是二舅母。这是你先前珠大哥的媳妇珠大嫂子。”黛玉一一拜见。邢夫人王夫人身后的丫鬟各捧了一个盘子上来，黛玉看时，王夫人那个里头是两个梅花式的金锞子并一对金丝玉葫芦的坠子。邢夫人那里头是一对双蝉托珠的金镯，另两匹莲花宝相宫灯雀鸟的蜀锦尺头。黛玉拜谢，芳随上来接了。贾母又叫：“请姑娘们。今日有远客来，不必上学去。”众人答应了一声，便去了两个。

只一会儿工夫，就见三个奶妈并五六个丫鬟，拥着三位姑娘来了。第一个温柔可亲是迎春；第二个神采飞扬是探春；第三个软糯可爱，是惜春。三人都还没张开，皆是一样的妆束，都带着攒花璎珞。

黛玉忙起身迎上来见礼，互相厮认，归了坐位。一时丫鬟送上茶来，大家叙些黛玉之母如何得病，如何请医服药，如何送死发丧。黛玉又说些贾敏平日如何惦念贾母之言，又递上贾敏病中绣与贾母的一个松柏长青的荷包。不免贾母摸着荷包，说：“我这些孩儿，所疼的独有你母亲。今一旦先我而去，不得见面，怎不伤心！”说着携了黛玉的手又哭起来。众人又都忙相劝慰，方略略止住。

黛玉本来病才好，加上一路车船劳顿，瘦了许多脸色也很差，众人觉得黛玉有不足之症，王夫人问：“常服何药？为何不治好了？”黛玉道：“我自幼多病，大夫说倒没大的妨碍，如今日常喝洋参茶另外每日早起喝燕窝粥。”贾母便吩咐底下人，明日按黛玉说的预备送来。

贾母话音未落，人报“琏二奶奶来了。”只见两个丫鬟拥着一个丽人，打扮的恍若神仙妃子，笑的满面含春，从后房进来。听是琏二奶奶，黛玉便知是大舅之子贾琏的媳妇，二舅母王氏的侄女王熙凤，遂站起相迎。贾母笑道：“你不认得他：他是我们这里有名的一个泼辣货，南京所谓‘辣子’，你只叫他‘凤辣子’就是了。”凤姐拉着黛玉的手柔声道：“我来迟了，妹妹一路劳苦了吧。”黛玉还未及搭话，众姊妹都告诉黛玉道：“这是琏二嫂子。”黛玉忙陪笑见礼，称“二嫂”。黛玉只见这熙凤生的，体格风骚，容貌俊美，凤眼凝神，柳眉吊稍。

这熙凤携着黛玉的手，上下打量一时仍送至贾母身边坐下，笑说道：“天下真有这样标致人儿！我今日才算看见了！况且这通身的气派竟不象老祖宗的外孙女儿，竟是嫡亲的孙女儿，怨不得老祖宗天天口头心里一时不忘。——只可怜妹妹这么命苦，怎么姑妈偏就去世了呢！”说着便用帕子拭泪。贾母笑道：“我才好了，你又来招我。你妹妹远路才来，身子又弱，也才劝住了，快别再提了。”熙凤听了，忙转悲为喜道：“正是呢！我一见了妹妹，一心都在他身上，又是喜欢，又是伤心，竟忘了老祖宗了，该打，该打！”又忙拉着黛玉的手问道：“妹妹几岁了？可也上过学？现吃什么药？在这里别想家，要什么吃的、什么玩的，只管告诉我。丫头老婆们不好，也只管告诉我。”黛玉一一答应。一面熙凤又问人：“林姑娘的东西可搬进来了？带了几个人来？你们赶早打扫两间屋子，叫他们歇歇儿去。”

说话时已摆了果茶上来，熙凤亲自布让。黛玉喝了两口茶，拈了块白白软软的奶糕吃了，又见二舅母问熙凤：“月钱放完了没有？”熙凤道：“放完了。刚才带了人到后楼上找缎子，找了半日也没见昨儿太太说的那个。想必太太记错了。”王夫人道：“有没有，什么要紧。”因又说道：“该随手拿出两个来给你这妹妹裁衣裳啊。等晚上想着再叫人去拿罢。”熙凤道：“我倒先料着了。知道妹妹这两日必到，我已经预备下了，等太太回去过了目，好送来。”王夫人一笑，点头不语。

黛玉又拈了块奶皮枣泥糕咬了一口，想起母亲说，自王氏嫁入贾家起，这熙凤和其兄王仁便常来玩耍，与贾琏算是青梅竹马的，结亲后也很是恩爱，不知这凤姐日后如何会落个一从二令三休的下场。黛玉听父亲说过，这大舅兄贾琏也是寒窗苦读过的，无奈天分平平，于世路经济上倒有些歪才，现捐了个同知，在二舅家住，帮着料理家务。黛玉自然未见过他，但如今见了这凤姐，觉其模样标致，言谈爽利，心机深细，于妇人之中也是难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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