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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回（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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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贾政自从回京复命后就将一应大小事务，一概亦付之出度外，只是看书；闷了便与清客们下棋吃酒，或日间在里边，母子夫妻，共叙天伦之乐。宝玉因他父亲在家，恐问他功课，只得日日读书写字，过了一时见总没来问他又荒废起来。

一日黛玉接蔻叶来信，说苏昌奇大人起复回京，任大理正，如今已经举家赴任了。黛玉心中高兴，但此事并没见贾母提起，故也不便提起此事。因今岁八月初三日乃贾母八旬大庆，贾母虽心中不自在，但此等大事岂有不办之理，也只能打点起些欢喜模样。此等大事王夫人如何料理的开，探春也没料理过如此大事，唯恐出错惹人耻笑。凤姐虽身子沉重，但因想贾母素日疼爱眷顾之情，便挣扎着料理事情，她这一理，王夫人探春顿觉轻省许多。

又因亲友全来，恐筵宴排设不开，便早同贾赦及贾琏等商议，议定于七月二十八日起至八月初五日止，宁荣两处齐开筵宴。宁国府中单请官客，荣国府中单请堂客。大观园中收拾出缀锦阁并嘉荫堂等几处大地方来做退居。二十八日，请皇亲、驸马、王公、诸王、郡主、王妃、公主、国君、太君、夫人等。王夫人原想东平王府前些年虽少了来往，但如今既已定了黛玉为儿媳，这样的喜事应该是来的，故也下了帖子，谁知去东平府的人回来说，王妃传出话来说不来，王夫人听了心里便突突的，只不好露出形迹。

贾母精神不济只赔了二十八日一席便支撑不住，其余几日就不出去，只由王夫人等周旋迎待。自己在屋内和宝黛三春并喜鸾、四姐儿两个族中的女孩，或说笑解闷，或拣佛头儿延寿。喜鸾、四姐儿虽系荣府出身，但家中并不富裕，如今留了住下哪有不贪玩的，故贾母也不常让他们陪着，每每命黛玉带着她们日日到园中与姐妹们一处玩笑。黛玉见喜鸾打扮的寒素，又与自己前年身量相当，便命丫头们找出自己当日的衣裳来送她。黛玉向来手松，换下的衣服总是随手赏丫头，因此留下的几件都是丫头穿不得的，都是些云锦洋缎掐金满绣的，喜鸾得了衣裳自是欢喜。黛玉又唯恐薄了四姐儿，便将公中今日做个自己的衣服里拿了两件送她。

直到八月初六，贾母命琥珀叫了凤姐来，凤姐回了这几日个人情世故。贾母因问道：“前儿这些人家送礼来的，共有几家有围屏？”凤姐儿道：“共有十六家。有十二架大的，四架小的炕屏。内中只有甄家一架大屏，十二扇大红缎子刻丝‘满床笏’，一面泥金‘百寿图’的是头等。还有粤海将军邬家的一架玻璃的还罢了。”贾母道：“既这么样，这两架别动，好生搁着，我要送人的。”凤姐答应了。鸳鸯忽过来，向凤姐脸上细瞧。引的贾母问说：“你不认得他？只管瞧什么？”鸳鸯笑道：“我看他的眼肿肿的，所以我诧异。”贾母便叫“过来”，也细细的看。凤姐笑道：“才觉的发痒，揉肿了些。”鸳鸯笑道：“别又是受了谁的气了罢。”凤姐笑道：“谁敢给我气受？就受了气，老太太好日子，我也不敢哭啊。”贾母道：“正是呢。我正要吃饭，你在这里打发我吃，剩下的，你和珍儿媳妇吃了。你们两个在这里帮着师父们替我拣佛头儿，你们也积积寿。前儿你妹妹们和宝玉都拣了，如今也叫你们拣拣，别说我偏心。”说话时先摆了一桌素馔来，两个姑子吃。然后摆上荤的，贾母等吃毕，抬出外间。黛玉这里告辞回房。

黛玉看凤姐起色不佳，眼眶微红想是有事，回房便问君桃，君桃回说：“我还是听周大娘说的，院子里角门上有两个婆子得罪了珍大奶奶，二奶奶便让捆了等珍大奶奶发落。谁知他们怎么求到了大太太，大太太便当着人给二奶奶没脸，那珍大奶奶也不替二奶奶分辨分辨。”黛玉道：“想是因尤二姐的事，那珍大嫂子心里存了些疙瘩，其实也并不该凤姐姐的事，那大舅母向来如此，也没什么稀奇的。”君桃道：“姑娘可去回老太太？”黛玉笑说：“你平日挺机灵的，这会子又怎么了，这样的事我如何能回，倒是你去告诉鸳鸯，让她打听了回老太太是正经。”君桃也笑：“姑娘说的是，我糊涂了，这就去。”君桃去了一时回来回说：“鸳鸯姐姐也看出来了，等她问了平儿姐姐就去回老太太，姑娘，提起平儿姐姐还有个事，我听她说有官媒上门来说亲，说是什么孙大人家，别是为了姑娘吧。”黛玉沉吟不语，一时又命君桃细细打听了再来回，君桃这里服侍黛玉睡下不提。那凤姐因料理寿宴本劳累了些，又受了闲气，夜里便有些下红，一时忙叫大夫来疗治，烧艾喝药，凤姐恐有不虞，便用心将养了起来，把家事烦难一概丢开了。

且说这日听闻，宝玉夜里突然吓病了，闹的众人皆知。王夫人听了，忙命人看视给药，又吩咐各上夜人仔细搜查；又一面叫查二门外邻园墙上夜的小厮们。于是园内灯笼火把，直闹了一夜。至五更天，就传管家的细看查访。

贾母这里闻知宝玉被吓，细问原由，众人不敢再隐，只得回明。贾母道：“我不料有此事。如今各处上夜的都不小心还是小事，只怕他们就是贼也未可知。”当下邢夫人尤氏等都过来请安，李纨凤姐及姊妹们皆陪侍，听贾母如此说，都默无所答。独探春出位笑道：“近因凤姐姐身子不便，园里的人，比先放肆许多。先前不过是为着聚会熬困。如今竟开了赌局，三十吊五十吊的大输赢，半月前竟有争斗相打的事。”贾母听了，忙说：“你既知道，为什么不早回我来？”探春道：“我因想着太太事多，且连日不自在，所以没回，只告诉大嫂子和管事的人们，戒饬过几次，近日好些了。”贾母忙道：“你姑娘家，那里知道这里头的利害？”又冲王夫人：“有凤丫头时断无此事！如今她怀着孩子，你倒把这个家交给三丫头，自己享清福。她一个没出阁的姑娘，如何治辖得了那些人。”王夫人忙站起来，也不敢辩驳。贾母又对众人说：“你们以为赌钱常事，不过怕起争端；不知夜间既耍钱，就保不住不吃酒，既吃酒，就未免门户任意开锁，或买东西，其中夜静人稀，趁便藏贼引盗，什么事做不出来？况且园内你姐儿们起居所伴者，皆系丫头媳妇们，贤愚混杂。贼盗事小，倘有别事，略沾带些，关系非小！这事岂可轻恕？”探春听说，只得默然归坐。凤姐才好了，精神未免稍减，今见贾母如此说，便忙扶着平儿站起道：“是我没留心，老太太别伤了身子。”遂回头命人速传林之孝家的等总理家事的四个媳妇来了，当着贾母申饬了一顿。贾母命：“即刻查了头家赌家来！有人出首者赏，隐情不告者罚。”

林之孝家的等见贾母动怒，忙的盘查。查得大头家三人，小头家八人，聚赌者统共二十多人，都带来见贾母，跪在院内，磕响头求饶。大头家，一个是林之孝家的两姨亲家，一个是园内厨房内柳家媳妇之姝，一个是迎春之乳母。这是三个为首的，馀者不能多记。贾母便命将骰子纸牌一并烧毁，所有的钱入官，分散与众人；将为首者每人打四十大板，撵出去，总不许再入；从者每人打二十板，革去三月月钱，拨入圊厕行内。又将林之孝家的申饬了一番。林之孝家的见他的亲戚又给他打嘴，自己也觉没趣；迎春在坐也觉没意思。

黛玉、宝钗、探春等见迎春的乳母如此，也是“物伤其类”的意思，遂都起身笑向贾母讨情，说：“这个奶奶素日原不玩的，不知怎么，也偶然高兴；求看二姐姐面上，饶过这次罢。”贾母道：“你们不知道。大约这些□□们，一个个仗着奶过哥儿姐儿，原比别人有些体面，他们就生事，比别人更可恶！专管调唆主子，护短偏向。我都是经过的。况且要拿一个法，恰好果然就遇见了一个。你们别管，我自有道理。”黛玉等听说，只得罢了。一时贾母歇响，大家散出，都知贾母生气，皆不敢回家，只得在此暂候。

众姐妹都在黛玉房中，直到晚间众人才散，这里绛鹛走来回说荷蕊午后来请安，说谢珩娶亲李氏，黛玉听了便说知道了。绛鹛又说：“单勤家的还说胭脂铺得了宫中买办的单子，正备货呢，要是这回做的好，以后是按季常要的。她见姑娘这里人多就没来请安，过两日再进来。”黛玉道：“你去拿一百两银票给她，带去给谢珩做立户使费。去说与她，在外面小心行事，宁可少赚些也别得罪了小人。这里正查办事情，各处都严紧，这几日都不必来了。”绛鹛答应着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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