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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噩梦醒来空余恨 当年往事不堪回（第1页）

当天晓雯病倒了，整个人昏昏沉沉的躺在房子里的床上，全身滚烫滚烫。周围热烘烘像一个熔炉，整个人炙烤得唇干舌燥，动弹不得，想叫叫不出声，分辨不清是白天还是黑夜，是梦境还是现实。一会听到妈妈温柔的叫魂：“雯雯啊，回来吧，回来妈妈身边吧，远远回家吧。人惊猪惊牛惊狗惊，三百六十惊神都回来吧。”（农村里有个风俗，孩子受惊吓或者做噩梦，晚上妈妈在孩子枕边唤着孩子名字叫魂）一会迷迷糊糊听到妹妹在耳边“姐姐，姐姐！”地唤。又闪过“王扒皮”嬉皮笑脸的猴样，晓雯大声说：“王扒皮，我以后再也不捉弄你了，我们做好朋友吧。”“王扒皮”不理不睬一溜烟走了，晓雯追上去却不见了人影。接着听到隔壁的“山茶花”不停地叫“小圆子”声音凄厉悠长，朦胧中胖墩墩的“小圆子”趴着床沿笑嘻嘻看着扇子，伸着胖乎乎的小手挥舞着金灿灿的米兰花，晓雯有气无力地伸手想去牵一下“小圆子”想问一下米兰花是从哪来的，门前的米兰花不是早已凋落了吗?“小圆子”转身摇摇摆摆走远了。真实和幻想重叠交错撞击着她的头脑，像坏掉的电视机不停变换着不同的频道，一会置身于米兰树下和伙伴们玩“老鼠偷油”，一会置身于课堂和同学们读书认字。等她逐渐恢复了健康的时候，她的脑子还是有点混乱。

“妈妈，我要上学了”晓雯对母亲说。她感觉自己已经完全康复了。待在家里太久了，她想她的朋友们。“妈妈正有空，陪你一起上学去”妈妈微笑着说。一连几天妈妈亲自接送晓雯上学，这是让她既奇怪又温暖的事情。学校距离家门才几百多步。从家门出小院向右拐出小巷，继续向右转就是直通学校的大路。路上还可以欣赏各处的风景。右边是一个绿得像翡翠的池塘，池塘边盘横交错几株水翁树，其中一株伸展到池塘中央，和隐约可见的农舍组成一幅水乡人家风景图。左边近处一波波青黄相接的禾稻滔滔，衬着远处一抹抹浓淡相宜的墨绿果园和青葱蔬菜，还有更远处的淡褐色的连绵起伏的山脉，又是另一幅田园山水图。那么熟悉的路程晓雯就是蒙着眼睛也能摸到学校去。而学校的同学老师也变得和蔼可亲。她可以趴在桌上发呆半天也没人打小报告，老师也熟视无睹，这可是很稀奇的事情。

在她真正清醒过来，不再发懵的时候，她发现了一个不寻常的现象：“王扒皮”连着几天都不在。回到家母亲不准她出门，勒令她呆在家里做作业，不准到处乱逛，串门也不行。终于有一天她忍不住了，课后问貂蝉：“王扒皮干嘛去了？”貂蝉可怜地看着她，低声告诉她：“他不在了，死了。”晓雯以为自己听错了，讪笑：“你干嘛咒人家死啊？”貂蝉斜睨她一眼：“你病了一个星期，不知道这些天发生了天大的事。王扒皮是真的死了，是因为救人溺亡的。”“救人溺亡?”天啊晓雯回想起来了，那天王扒皮在竹筏上把她救下来，可是明明还好好的和她在一起的，还嘲笑她“不淹死你算你幸运了。”晓雯知道王扒皮嘴巴不饶人，但也不怪他，因为她知道王扒皮就是这样的人：刀子口豆腐心。从来一有正经事就第一个冲到前面，外表冷漠，内心炽热的人。她不相信这件事是真的，她也不敢再问其他人了，她害怕其他人会和貂蝉一样众口一词。她决定回家问母亲弄清楚原委，因为母亲是不会欺骗她的。而且村子那么小麻豆大的事情都是炒来炒去谁都一清二楚。

她心急如焚挨到放学时刻，一路小跑绕过绿道，穿过场院，奔进小巷，在家门前忽然停住了脚步，她听到了可怕的尖叫声羼杂着婴儿的啼叫，是从邻居“山茶花”屋里传来的声音，她想起了可爱的“小圆子”。她想进去看看，可是房门紧闭。她踮起脚尖，趴在厨房的窗户望去，屋里人影憧憧，听到了“山茶花”的婆婆的声音：“哎呦，怎么办啊？神志不清，会不会是发疯了?”一旁的李叔叔搭话：“不要再咒她了，恢复也要一个过程的。”晓雯伸长脖子，看清了李叔叔怀里抱着一个襁褓，莫不是“山茶花”生了小孩了。但是瞧来瞧去就是没看到“小圆子”。再往里看，见到了“山茶花”叽歪在厅堂的的长椅上，穿着红红的花布衫，披头散发，仰面朝天，眼睛直愣愣瞪着屋顶。旁边有两个中年妇女双手按着她双臂，让她动弹不得。另一个背向她的小个子妇人一手执着柳枝，一手端着白瓷盘，不时用沾了水的柳条抽打“山茶花”，口中念念有词。当妇人转过脸来晓雯看清楚了，她额上的肉瘤显得狰狞可怖，这个妇人可不是人人敬畏的接生婆曾大婶么？她可真下得了手啊！只见每抽打一下，“山茶花”就打一下冷颤，柳枝抽打得更猛烈时，“山茶花”胸脯剧烈地起伏着，时不时声嘶力竭地嘶吼几声，脸上留下一条条深深的红痕。

晓雯看得心惊肉跳，快要哭出来了，这时，一双温暖的手遮挡了她的双眼，把她拉下来拥在怀里，温言软语：“小孩了别看，回家吧”。原来是亲爱的妈妈赶来了，晓雯扑倒在母亲怀里泣不成声：“妈妈，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为什么要打阿姨啊？”母亲深深叹着气：“暧…山茶花阿姨得了疯癫症，曾大婶不是打她，是帮她驱鬼辟邪啊，在帮她治病那。在你病倒的那几天出了一件大事，还是告诉你吧，你迟早是知道的。”晓雯隐隐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仿佛已经预知了母亲即将告诉的不幸事情，她的心揪得紧紧的。母亲轻声问道:“你那个同学叫什么来着？”晓雯接茬：“王扒皮”“是，好像是叫这名字。”晓雯想说其实王扒皮的真名是王小俊，因为大家都叫他的外号，叫着叫着反而把真名都忘了。母亲停顿了一下，仿佛在回忆：“你病倒的第二天，那天他是来看望你吧，凑巧家里没人，你是在屋里躺着的可能睡着了，母亲去田里种菜，奶奶带着小妹串门了，他在院子逗留了一会，可能看到有一口井就好奇凑上去……”母亲停下来欲言又止，晓雯就像遇到了可怕的事情蜷缩在妈妈怀里，紧张地等待着揭开真相。母亲话锋一转，让她摸不着头脑“山茶花阿姨之前不是怀了孩子么，她婆婆又不帮她带小圆子。那天她忽然肚子痛快要临盆，你刘叔叔刚好出外，她一下子顾不上小圆子，然后小圆子自个来到院子里玩，唉小孩子怎么可以没人看管的呢！”“小圆子怎么啦？”“她可能爬上井口玩不小心就掉下去了……”晓雯大骇，猛地摇着母亲双臂追问：“小圆子怎样了？救上来了吗？”母亲轻轻摇头：“可惜啊！”晓雯糊涂了：“不是王扒皮救了她么？”“小圆子先掉下去的，后来王扒皮来了，他往井里看到了小圆子，他想救结果自己也掉进去了爬不上来了，等大家发现都迟了。两个都没了，捞上来时你那个同学还紧紧抱着小圆子那，暧，凄惨啊！山茶花阿姨刚生了小孩，身体还没恢复，听到这个消息身体抵受不住变得疯疯癫癫的，没日没夜的喊着小圆子，听得人发怵。”“不，不是真的，妈妈你骗我吧？”泪水从晓雯眼里涌出来，母亲轻轻拍着她的脊背安慰：“哭吧，尽情地哭吧，哭过后就把事情忘掉吧！人生啊！可不是哭哭笑笑着过来的？”可是怎能说忘就忘了，一个青梅竹马的伙伴，一个从小看着她成长的小妹，那一幕幕一桩桩快乐美好的事情，像录像机投放在荧幕上那样清晰难忘。

后来，晓雯搬家了，离开了这个既给她欢乐又给她伤痛的地方。老井自从事件发生之后人们用米兰树下的大青石封住了井口。后来，山茶花疯了，曾大婶用尽法宝也难以医治山茶花心中的伤痛。她到处乱跑，口里喃喃自语“小圆子你在哪里？回来妈妈身边啊！”留下的襁褓是个男孩，婆婆一把屎一把尿抚养大。李叔叔整天跟着山茶花怕她弄丢了，她变得像一个任性的小孩，胡搅蛮缠。有时候拿走店里的包子不给钱，有时候偷走人家晾在外面的花衣服，最后还是让李叔叔收拾她的烂摊子。李叔叔再无精神力气创业，整个人萎靡不振，再无当年之勇，家道逐渐败落。

有一段时间，晓雯经常做梦，梦见老井、米兰树、还有小圆子和王扒皮，他们仍然那样鲜活地活在扇子的梦境中，好像从来没有消失过。一个让她笑让她闹的独一无二的好朋友，还有一个已经代替了她只有一面之缘的妹妹而让她放下执念的邻家小妹。他们是晓雯童年的一块记忆晶片，储存在脑海里成了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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