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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第1页）

让我来拿着报念给你听吧。&rdo;于是连大小题目在内，将那段新闻，完全念给小南听了。念完了，冷笑着点了两点头道：&ldo;我真想不到，你还有个捧客，不让我们知道啦，怪不得你趁着人家不注意，就向家里一溜，原来是到家里会你的爱人去啦。&rdo;小南被王孙诬赖她有爱人，她并不生气，唯有诬赖洪士毅就是她的爱人，她却受了真的侮辱，凭她现在这种人才，只有坐汽车，穿华服的人，才可以算是她的捧客。洪士毅穷得那种样子，连一件好看的长衫都没有，如何可以和她做朋友，假如认他做朋友，那么，自己也就是一个没有衣服穿的穷女孩子了。在王孙面前，露出这种穷相来，那可让自己大大地丢面子了。可是这件事已经登报了，不但是载明了自己受洪某人的捧，而且母亲是个泼妇，大闹医院，闹得全北平的人都知道了。这一番羞辱，如何可以洗刷下来呢？想到了这里，不由得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了。

王孙终日里和女孩子在一处厮混，女孩子的脾气，还有什么不知道的？无论什么事情，大凡没有什么话可说了，就是把哭来对付着。现在小南又哭起来了，当然就是把话说到她心窝里去了，让她无话可说。于是身子向后一仰，躺在床上，反手扯了枕头过来，在背后枕着，鼻子里就哼了一声道：&ldo;人心真是看不透。&rdo;小南跳了两脚道：&ldo;我已经够委屈的了，你还用这种话来气我吗？你就不仔细去想想，我出台表演以来，台下有个姓洪的人来捧我吗？&rdo;王孙转念一想，现在固然有不少人醉心于她，但是论到专捧她的看客，却还是没有，这个姓洪的，也许是她父亲的朋友。新闻记者，就是喜欢装点新闻的，大概又是他们附会成文的新闻了。小南见他坐在床上，只管沉吟着，便道：&ldo;你自己说起来是个多聪明的人，你就不把事情握一想吗？你是和我一天到晚的人，我有什么不好的地方，你应该知道，你想一想吧，我什么时候，同男人在一块玩过呢？若是并没有和男人在一处玩过，这个捧我的人，从哪里钻了出来呢？这报上不过登着的有人捧我，若是登着我杀人，你也就相信我真的杀人了吗？&rdo;王孙道：&ldo;当然是不能完全相信报纸上的话，可是他说得这样情况逼真，而且事情还闹到了警察那里去了。难道我能说，这完全是报上造的谣言吗？&rdo;小南道：&ldo;不错，我父亲是有个姓洪的朋友，我已经告诉过你两三次了。前天，我为了那姓洪的病倒在家里，我怕他死在家里，我还让我家里人，把他搬到当街来呢，你看，他要是我的朋友，我会这样子待他吗？&rdo;王孙这倒想起来了，果然是有这样一件事，大概报上登的这段新闻，和小南完全是不相干的。不过自己已经向她表示着生气的态度了，突然地转回，自己也有些无聊，便道：&ldo;这姓洪的事情，倒也无所谓，可是你母亲闹医院的事情，决不会假的。你一个明星的母亲，被人加上了泼妇两个字，不是很难堪吗？我和你的关系不同，才说这样的话。要不，我不也是像旁人一样，对你微笑一阵吗？其实我自己，没有什么，我在这里生闷气，也就是为了你让人家取笑着。&rdo;小南听到这里，把她本来的脾气，就发泄出来了。掀起一片衣襟揩了一揩脸上的泪痕，再也不和王孙说什么，扭转身来就跑。王孙以为她生着气呢，也就连忙在后面追着，但是她一直跑出大门，就向家里走来。

余氏因为昨日闹医院的事，是要瞒着人的，更是不能让丈夫知道，因之在家里一切都如往常，不露一点形迹。这时，正捧了小南几件小衣，放在盆里，端到阶沿下来洗。小南一脚跨进门，看到了之后，就红着脸道：&ldo;放下来，谁要你跟我洗东西？&rdo;余氏道：&ldo;一大清早跑回来，又发什么鬼风？&rdo;小南道：&ldo;姓洪的是你什么人？你要到医院里去看他，你把我脸都丢尽了。&rdo;常居士喝道：&ldo;这孩子说话，越来越不通人性。你妈到医院里看一看人的病，有什么事丢你的面子？医院是女人去不得的地方吗？你现在不过是像戏子一样，当一名舞女，有什么了不得？就是当今的大总统让你来做了，你娘老子上一次医院瞧人去，也不会失了你的官体。&rdo;小南大声叫道：&ldo;你还睡在鼓里呢？她上医院去瞧人，在医院门口大闹，让巡警逮到局里去了，今天报上登着整大段的新闻，说她是个泼妇，把我的名字也登上了，你说，我还不该急吗？&rdo;余氏听说倒不由得心里扑通跳了一下，便道：&ldo;是哪个卖报的小子，登老娘的报？回头他走我大门口过，我打死他。&rdo;常居士道：&ldo;你真是一只蠢猪，又是一条疯狗，登报不登报，和卖报的人有什么关系？新闻是报馆里登的呀。&rdo;余氏道：&ldo;那我就去找报馆。&rdo;常居士道：&ldo;你先别说那些废话了，你究竟是在外面惹了什么祸事了？你告诉我，我也好有个准备呀。&rdo;余氏听说，早是放下盆了，索性坐在阶沿石上，两手一拍道：&ldo;说就说吧，反正我也不会有枪毙的罪。&rdo;于是她就把在医院里吵嚷，连说带嚷，手上连拍带比，一个字不留，完全说了出来。说完了，站起来，站到小南的身边，向了她的脸望着道：&ldo;老娘揍了人，可没有让人揍，有什么丢你的面子？&rdo;小南虽然是身价抬高了，但是看到余氏这种凶样子，很怕她动手就打，于是向后退了两步，哭丧着脸道：&ldo;你闹就闹吧，为什么说是我的娘，报上登了出来，惹得同事的都笑我。&rdo;余氏道：&ldo;他妈的，说的全不是人话，你做了皇娘，我还是国太呢，你不过做了一个跳舞的女孩子，连娘都不认了吗？随便你怎样说，派别你怎样说，你总是我肚子里面出来的，人家笑你娘，你就说，那要什么紧？破破的窑里出好货。谁取笑你，教他当面来和我谈一谈，我把他的嘴都要撕破来。&rdo;小南见她母亲瞪了一双大眼睛，说起话来，口里的白沫，四面飞溅，两只手只管向前指指点点的。小南总怕她一伸手就打了过来，只得一步一寸地向后退让着。退到了大门口时，只听身后人道：&ldo;别闹了，闹到门口来，更是让人家笑话。&rdo;

回头看时，却是王孙靠了对过的墙根站住呢。小南摇着头道：&ldo;不用说了，气死我了，报上说的，可不有一大半是真的吗？&rdo;余氏追到大门外来，向王孙点了一个头，带着淡笑道：&ldo;王先生，你们班子里，都是念书的人，说话不能不讲理，怎么叫我们丫头不认娘呢？

有道是子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女儿都讨厌起娘来了，这还了得吗？这丫头一点出息没有，让人家笑不过了，倒跑到家里来议论我的不是。我说你们班子里，谁有那种本事，让他到我家里来谈谈，我不用大耳刮子量他，那才是怪事呢。&rdo;王孙笑道：&ldo;我们那里不是班子，不过是个艺术团体。&rdo;余氏道：&ldo;也不管是坛里坛外吧，反正女儿不能不认娘。我还是那句话，女儿做了皇娘，我还是国太呢。&rdo;王孙在当学生的时代，自负也是个演说家，见了什么人，也可以说几句。可是现在遇到了这位未来的岳母，絮絮叨叨地说上这样一大篇话来，他就一个字也回答不出，只是向了她发出苦笑来。小南本来要借着王孙的一些力量，和母亲来争斗一番的。现在母亲见了王孙一顿叫喊，却让王孙默然忍受，只是报之以笑容，这不由得让她的锐气，也挫下了一半去。余氏站在门边，一只脚跨在门槛里，一只脚跨在门槛外，却伸了一个食指向王孙指点了道：&ldo;我告诉你，你们是先生又怎么了？我可不听那一套。你别瞧我们穷，我们还有三斤骨头，谁要娶我的姑娘，谁就得预备了花花轿子来抬，要想模模糊糊就这样把人骗了去，那可是不能够。&rdo;她忽然转了一个话锋，将箭头子对了王孙，这叫王孙真是哭笑不得。她的话原来是十分幼稚可怜，但是她这样正正当当对你说，你怎么能够完全置之不理？只得掉转脸来向小南道：&ldo;你瞧瞧，你们老太太，乱放机关枪，流弹竟she到我身上来了。我不过是由这里过，在门口望望，与府上的事有什么相干呢？&rdo;他说着说着，把那张白面书生的面孔，可是气得像喝醉了酒一般，也不再待小南答复，就回转身子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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