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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第1页）

僖嫔又略坐了坐，便辞出了坤元宫。宫女们上来收拾了桌上的杯盏残茶出去，紫珠瞧一眼左右无人，哼了一声自顾自的念叨：&ldo;取经，取经，亏她姓朱，我看她倒真是齐天大圣孙悟空，好巧一张嘴。说出的话，好像十句有八句在为太后和您打算。可惜她心里啊，十句倒有九句半说的是自各儿的委屈。&rdo;皇后此时正专心致志在看内府供用库呈进的清单，并没有搭理她。她便上前来凑在皇后耳根边上又道：&ldo;成日家皇上、太后跟前的耍贫卖乖，她打量自己是先帝爷的敬妃娘娘，宠冠六宫无人能敌，几时将您放在眼睛里过？谁知道颐华宫那位一来，皇上便正眼也没有瞧过她。她这会子着了慌，想起主子您来了。您可别上她的当。&rdo;

皇后将手中清单往榻凳上一撂，转头对紫珠皱皱眉头，道：&ldo;少说两句吧。&rdo;紫珠一瞥皇后脸色，心里先唬了一跳，垂首道：&ldo;是。&rdo;皇后又道：&ldo;我素日看你也是个稳重妥当的人，这才带你进宫来。你可不能乱说乱动，给我招惹是非。&rdo;紫珠此时方笑了笑道：&ldo;主子说的奴婢全都明白，奴婢方才也只是担心主子，怕主子太老实被人欺负。和主子说的这些话，奴婢烂在肚子里也不会和旁的人说。这一点见识，奴婢还是有的。&rdo;

皇后闻言面上好歹一缓，道：&ldo;我知道你的一份心。&rdo;说着默然转头，却一眼瞅见榻凳上各库里的清单、账册，地方上的贡帖、各宫里执事的呈本，不由一阵头疼。过了半晌方又道：&ldo;我的这个身份，在后宫里看着光鲜，&rdo;说着叹口气，&ldo;其实自古便是众矢之的。宫里人口多，大大小小的事情纷杂，我若不管，人家要说我不能为皇上分忧。我管吧，稍有个差错，无数人争着抢着落井下石。我这身体又不好，哪儿有多余的精神和她们费？撑到如今，我只但求无过罢了。&rdo;说着便往旁边一倒。紫珠心中一酸，赶忙服侍皇后歪在迎枕上。

凉了一上午，用过午膳，外边倒出了很好的太阳。太后歇了中觉起来，忽然有了兴致，领着寿安宫众人往御花园逛了好一阵子。皇后听说，连忙赶到御花园。銮驾方走到风聆渡，远远的看见沈水烟亭里坐着两个人，原来僖嫔已经陪在太后身边。她那里言笑晏晏承欢膝下，一点也没有早间幽怨神伤的样子。皇后见了隐隐摇一摇头，上去向太后请安见礼。

太后笑道：&ldo;我好容易瞅个空子闲散闲散，你们倒象约准了似的，一个两个都来闹我。&rdo;皇后闻言只是一笑。僖嫔却撅着嘴道：&ldo;太后既然嫌我们吵闹，&rdo;说着站起身来，对皇后道：&ldo;那姐姐，咱们还是走了的好。&rdo;太后呵呵一笑，强作正色道：&ldo;我没有烦别人，我只烦你，要走你自己走吧。&rdo;僖嫔却又道：&ldo;想起来了，澄敏不能走，太后方才明明说赏澄敏，澄敏要等太后打了赏才好走呢。&rdo;太后用手将她一指：&ldo;你呀！&rdo;却又禁不住笑逐颜开。

僖嫔知道皇后要说云瑶的事，便找个借口率先一步请辞而去。太后看着她的背影出了凉亭，一路渐行渐远，方转头对皇后道：&ldo;方才听僖嫔说你受了寒，可好些了？&rdo;皇后忙道：&ldo;谢太后垂问，已经好多了。&rdo;太后和缓的道：&ldo;回头让太医好好给瞧瞧，你也别强撑着，若落下什么病根，这后宫的事，我交给谁去。&rdo;皇后道：&ldo;臣妾正想请太后示下。臣妾想将宫中事务分一些个让僖嫔妹妹料理，太后以为呢？&rdo;太后眼波只一闪便已经正色起来：&ldo;不好。&rdo;说着又伸手缓缓理了理鬓角的乱发，道：&ldo;她的性子不及你厚道沉稳，办事又不及你细致周全，若将事情交给她，总有一天惹出祸来。&rdo;

这话说得十分刚硬直白，皇后听了心中好不意外。她和太后说话一向谦恭低顺，此时蓦然抬头，只见太后倚着围栏坐在邻水之滨，水波的倒影反she在她脸上，一漾一漾的闪着光。她的眼中也闪闪有光，看着皇后，慈和而深意无穷。皇后忙又垂下目光，半晌方回过味来，只得轻轻的道了个：&ldo;是，太后。&rdo;

太后点头一笑，道：&ldo;你还有什么事要和我说的？&rdo;皇后道：&ldo;还有一事。臣妾想太后请懿旨，云瑶如何处置。&rdo;

三十七章佳人总关情

天色湛明，湖山清远，凉风阵阵袭上脸来，吹得人心如水面一般微微起皱。太后脸上泛起一个浅笑，那笑意顺着唇角爬上去，伸展到眼旁。她到底是有些年纪的人，虽保养得极好，笑起来，眉眼边也略略有了几线细纹。皇后不敢多看，忙垂下脸，只听太后道：&ldo;云瑶那孩子，虽然是可怜，但到底咎由自取。你不必管我，一切照着皇帝的意思处置。&rdo;

皇后闻言，心中仿佛有一些明白，却又不十分了然，正暗自思量，太后已经又道：&ldo;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也大概猜得到她们在你那里说了些什么。这宫里藏不住秘密。云瑶心思灵巧，针线上又来得，我料她是可造之材，方打发她去乾德宫。可坏就坏在她的心思太灵巧了。皇帝这么做，看似拂了我的面子，我却更加喜欢。这当中的道理，你心地良善，却也很聪明，下去仔细想一想，就都明白了。&rdo;太后语罢又是一笑，笑意更深，眼角细纹也更见深入，一根一根仿佛蕴着风霜雨雪，看得皇后胸腔里生出好些话，却只能欲言又止。

太后笑过了，方伸出手来，在皇后手上轻轻拍了拍，声色沉缓的道：&ldo;君为臣纲，夫为妻纲，你是皇后，当为六宫之表率。有些个事情，不该过问便不要过问。有些个委屈，再委屈还是得忍着。&rdo;皇后心中五味杂陈，迟疑片刻方低低的道：&ldo;是，太后。&rdo;

又休养了近一个月，苏颜华方能够支撑着下床来。

这一日歇了中觉，初月正扶了苏颜华在院中慢慢活动身体。方绕过垂花门，就觉得后面隐隐有脚步声。初月回头一瞧，见皇帝正微笑着负手跟在后头。她唬了一跳，还没张嘴，皇帝已经微微一摇头。正巧旁边苏颜华问：&ldo;我起先听外面钟鼓齐鸣，韶乐声声的，今儿可是什么大日子么？&rdo;初月忙回过头笑道：&ldo;姑娘忘了，今儿是四月二十一，是皇上的万寿。方才皇上在外面天极殿举行大典，又在文璋殿赐宴群臣，可不得鼓乐齐鸣么。&rdo;

苏颜华听说这话，停住脚道：&ldo;哎呀，这么大的日子，我怎么给忘了。这怎么好。&rdo;初月见她着急，怕心火上来冲着了伤口，忙安慰道：&ldo;姑娘这一来一直睡在床上，时日交替原就不甚明了，又兼着身上不好，必然心思迟钝，难免会忘了日子。&rdo;这话说得苏颜华面上一愣，却又笑道：&ldo;初月好巧的嘴。经你这么一说，我倒好像该忘了一样的。&rdo;

两人不由都是一笑。苏颜华转念想了想，嗯了一声道：&ldo;还好是今天，待会他来了，我好歹补一份寿礼给他，也算我的心意。&rdo;说着又问初月：&ldo;你说，我该送他什么？&rdo;言毕不等初月回答便皱着眉在那里认真打算：&ldo;他是皇上，宫里必然什么都是好的，也不会缺什么。我这新来乍到，又正病着。&rdo;末了竟长叹一声道：&ldo;这就难了。&rdo;

初月忍了半晌，终于哧的一下笑出声来，道：&ldo;姑娘快别想这些了，现成一份大礼摆在面前呢。&rdo;苏颜华忙问：&ldo;是什么？&rdo;初月还未开口，只听后面一个声音笑道：&ldo;你只管多吃多睡，早一天养好身子，这一份大礼，比送我什么都高兴。&rdo;

这声音方一起来，苏颜华便已经听出说话的是何人。她胸口有伤，不能转头，只微微侧目去看。不想皇帝正一步迈上前来，满面笑容望着她仿佛是在点头。她心中十分高兴，却又十分羞怯，慌忙移开目光，咬着嘴唇垂下头。皇帝哈哈一笑，转身几步向屋内走去。

那屋里传星正领着一众太监宫女在收拾打扫，看见皇帝进来，都放下事情，肃的肃作揖的作揖，齐声道：&ldo;皇上万寿无疆！&rdo;皇帝心情极佳，对众人道：&ldo;你们差事办得很好，回头朕让司礼监的人来给你们放赏。&rdo;万寿节宫里本有例赏，此时皇帝又另有赏赐，众人不禁喜逐颜开，忙跪下谢恩。皇帝又吩咐平身，耽搁了半晌方起来各自去忙。皇帝招手叫过传星，从怀中摸出两个金饼扔给她，笑道：&ldo;这是单赏你和初月的。&rdo;传星忙跪下谢恩，皇帝却已经错身进了暖阁。

少时初月传星搀着苏颜华进来，服侍她上了床。传星取过榻上的大迎枕，塞在苏颜华身后，让她倚靠着坐好。初月又捧来汤药伺候她喝了，再漱过口，方各自退出去。

皇帝原本笑吟吟坐在一旁，此时起身走到床边坐下，直直的注目着苏颜华一言不发。苏颜华被他看得脸上发烧，笑也不是，恼也不是，又避无可避，不禁低道：&ldo;你看什么？&rdo;皇帝见她脸上微嗔薄怒，极为动人。想了想沉声道：&ldo;我在看什么，你自然知道，还用问？&rdo;此言一出，她那里更是万状娇羞。皇帝心中无限旖旎，却又正色道：&ldo;自然是看你的脸色。&rdo;说着嗯了一声：&ldo;脸色不错。&rdo;又问：&ldo;今儿怎么想起出去了？&rdo;

苏颜华道：&ldo;今儿觉得身上好些，外边天儿又好，这才想起来出去走走。整天不是坐着就是睡着，憋闷死人了。&rdo;皇帝点头道：&ldo;出去散一散活动活动倒是很好，但有一样，别勉强，走一走还回来歇着。你身子弱，不能受累。&rdo;苏颜华笑道：&ldo;我自各儿的身体，我自然知道，还用你说。&rdo;皇帝也笑道：&ldo;你最是一个犟嘴的，方才那一头的汗，还说不累？我看得出你心里急，我又何尝不着急呢？可再急也不能急在这时候。听高瑞坤他们一帮子太医说，你这个伤，最容易落下病根，须得谨慎调养，忌辛劳，忌动气。他们还说，燕窝养肺最好，我已经打发了人送到你小厨房里去了，回头让她们加了冰糖银耳，给你炖出来。&rdo;

他那里自顾自絮絮的说着，言语里温存关怀，又有些急切，仿佛天大的事情一样。苏颜华听着听着，渐渐低下头来，面上浅浅一笑。重新抬头时，正对着他炯炯的双目，那里面满是如水的柔情，无限怜惜，看得她心里生出一种醉意，醉得仿佛整个人都飘起来，又有一丝一丝的甜，不是浓重的，是清泉一样的甘洌，直涌上心口，萦绕不散。好一会才点点头道：&ldo;我听你的。&rdo;

皇帝又坐了一刻，见已交了酉时，便离了颐华宫去太后那里陪着用晚膳。太后早料到午间的寿膳无非又是山珍海味，燕鲍熊掌，味道必然辛稠浓烈，便吩咐小厨房里预备了寿面，又有好些个皇帝素日喜欢的点心、小菜，七七八八的满摆了两个膳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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