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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高山流水（第1页）

如今坊间传闻最广的便是坐在他面前的这位翊王，早在半年前他初进京时就总在茶楼中听到茶客们对皇七子的事迹赞不绝口，文武兼济、琴心剑胆、年轻有为等等溢美之词毫不吝啬地往他身上堆砌。

虽说不知为何自今年年后开始，众人原本交口称誉的口风一夜之间突然变成了说他醉心风雅、不喜朝政。但不论评价如何变，这位翊王仍旧是人们茶余饭后口中谈论次数最多的对象。相比之下，关于另外几个亲王皇子的传言倒是少很多。

所谓传言三分真七分假，即便是众口铄金，他也不能轻易分辨民间这些流言的真真假假，顾漘始终相信只有自己接触认知到的才是能使他信服的真。

只是不知道是有人在背后散播传言有意为之，还是单纯的因为这人相貌实在过于好看，引得众人垂涎。毕竟世人对长相俊朗的人总会诸多关注。

即便大宣朝对民间议政颇有宽容，但居高位者难免疑心重些，公然议论皇储之事多少还是犯了皇帝的禁忌。顾漘自然知道这个忌讳，此时却毫不避讳，直言相问，他想要彻底知道卫瑾心中所想。

卫瑾放下茶盖碗，没有片刻犹豫，“不曾！”

顾漘垂眸拨弄着自己茶盏中浮起的茶叶，没有说话，卫瑾知道他是在等自己说原因。

太多人只看到九五至尊无上的权利，忽视了肩头沉重的责任，脚底如针的绒毡。一朝坐于殿上就要造福天下万民，善任文武贤能；还要学会摆布棋局，懂得算计人心；不能耽于俗世欲念，溺于瑶池金玉。

这样活着太累，人各有志，志不在此，所以不喜，不愿，不曾。

顾漘一手捧茶托，一手执盖轻拂杯沿，听他缓缓说完。

末了，点了点头，从芽色水面望去，眼底似泛起一道涟漪。

任何一个勋贵宗亲，不论其才德能否配位，说自己对帝位没有半分僭越，大抵都不会有人相信，掌权生死万物对凡人的诱惑，太大。

但卫瑾这一番话，顾漘确是信了，并非因为他的言辞真切，而是一直莫名的直觉。直觉告诉他这个人是真的不喜被规矩束缚，不愿与士族勾心，不曾对帝位动心。

如此，他则可以放下心底戒备，真正与卫瑾做一场君子之交。

顾漘本就是个特别安静的人，若是平日里午后闲暇，他能独自在书房里坐上一个下午甚至整整一天，或看书，或煮茶，或抚琴。恰巧卫瑾也不是个没有耐性的浮躁之人，两人之间一时无话也不觉得尴尬，一人拿起一本书细细看着，一人捧着一杯茶悠悠品着。

但一席书房中多了个人，怎么都有些不一样，而卫瑾无疑是那种很难让人忽视的人。气氛沉默了良久，卫瑾丝毫没有想告辞的意思，顾漘非但不觉厌烦，反倒生了一种与这人待在一起很舒服的感觉。

没有开口送客，顾漘放下手中的书，兀自绕过屏风，走到琴桌前，席地盘踞而坐。

琴桌与书房中所有桌椅一样，同样是黄花梨木打造。琴为伏羲式，梧桐作面杉木为底，通体髹黑漆，琴身发流水断纹，琴徽、琴轸、雁足皆以白玉所制，异常精巧雅致。

卫瑾打量琴身，“此琴何名？”

顾漘答：“七谏。”

卫瑾来了兴致，“可是上古名琴七谏？”

顾漘点头，“正是。”

左手指尖点弦，一声清澈明净的天籁泛音泠泠入耳。身体离琴半尺，两臂悬空，双手抚过琴弦，凝气深思，纤长的手指开始在琴弦上拨动，宛转悠扬的琴音悠然响起。

高山流水，如鸣佩环。

指尖起落间琴音流淌，起音舒缓似雨落芭蕉，细抚梧桐，点滴入溪流，而后聚为潺潺流泉。又听鸟鸣春涧，水拍石阶，清脆似珠落玉盘。延绵千里而汇入江海，风平浪静，空灵幽远。

听者仿若身处其境，泊于一叶扁舟，心生五感万物。

一曲终了，余音袅袅......

曲毕，卫瑾还沉醉其中久久不能平复。同是懂音律的人，自然能品出琴音之绝妙，如此琴技连宫中最好的乐师都该自惭形秽。

品着琴音中未化散的一幕幕虚境，卫瑾阖目缓缓开口：“青鸾浅吟入霞飞，幽兰微绽待清风。”

顾漘微愕，“仅闻半阙琴曲，王爷就能听出全篇琴意？！”

听音入境、入情，本是善音律者的一种至高境界，卫瑾能听出这曲子里的意境不足为奇。奇的是他当初谱这首曲时，脑海中浮现的正是这一句词，一字不差，而他方才只不过弹了整首曲子中的上半阙。

卫瑾笑望着他，颇有几分得意，“你我之间也许天定有伯牙子期的缘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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