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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规律的敲门声响起,随后推门而入的是一个年过半百,背脊微微佝偻的男人,“臣参见翊王殿下。”
卫瑾收起脸上盈盈笑意,“孙大人不必多礼,本王今日找你来只是想问问上回托大人调查之事,可有眉目?”
此人是刑部尚书孙绍,卫瑾拜托他的事自然是当年慕佑将军的案子。孙绍自康泰八年先帝在位时中举,是朝中为数不多辅佐过两代帝王的老臣,十三年前虽只是刑部郎中,但多少是经历过那桩案子的。
孙绍在桌边坐下,直言不讳,“此案确有蹊跷。”
安王卫准是先帝同父同母的胞弟,骁勇善战,着实是个将帅之才。武帝登基初期两次御驾亲征,安王与慕佑将军都随行在侧,战功赫赫,先帝更是交予了两人兵符兵权。
然而安王与慕佑将军素来面和心不和,官衔虽为亲王爵和武散将军,但实际上相当于前朝三公九卿制中手握重兵,两相抗衡的太尉。
十三年前,那桩通敌叛国的谋逆大案是如何起的,孙绍怎么都想不起来,可以肯定的是当时并未有人在朝堂上呈过弹劾折子,也没有将案件的证据和调查进程公之于众。
大约是某日早朝后,武帝留下安王与三司之首到御书房议事时,倏然提出此事,并给出了一列涉嫌此案官员的名单,令安王协同三司调查审理这些人是否有大逆不道之行。奇怪的是,起因既是骠骑大将军通敌,为何没有让他们搜寻慕佑谋逆的证据,只单单审讯涉嫌人员。
那份名单,他至今还有些印象,蹊跷之处也正是在此。孙绍道:“臣那时虽只是个不偏不倚无足轻重的小官,但安王的野心那是明眼人都看得出的,明里暗里的党羽更是不在少数。先帝分明是要查处慕佑将军,那份名单中却有许多安王的人,甚至包括了其早年的副将卓彦。”
卓彦?这个名字,他好像在哪里听到过,莫名有些熟悉。
卫瑾单手抵下颔,缄默沉思,想起幼时在《武将载册》上看到的一句话,“卓彦擅戟,曾一人单戟取敌首级......”
“之后呢?名单上官员是否真的沾染了谋逆之事?”卫瑾追问。
孙绍答道:“臣只记得名册上所有的官员都被先帝处置了,无一例外,斩首、流放、罢职皆有。”
至于是不是都参与了谋逆,却不好说,为官多年只要不是真的两袖清风,清心寡欲,手脚多少有些不干净,哪怕后来洗心革面的也曾做过几件糊涂事。敛些财,克扣些军饷,甚至说过些诽谤之语,不敬尊上的话,平日里大家心照不宣的事,一旦被三司陈芝麻烂谷子的翻出来,就都是一条条能写上榜的罪名。
还有一处更是蹊跷,慕佑将军被安王收监入狱的第二日,武帝突然让三司将有关此案的全部文书都送去。那日当时的刑部尚书恰好家中有事,便将此事交给了他,而他捧着一大摞文书走到御书房门前时,意外的听到武帝与安王在殿内争吵。
卫瑾问:“你听到了什么?”
“这......”孙绍有些支吾为难。
卫瑾也不催他,只道:“孙大人今日既然肯来,心中必然已经有了决断。”
这件事多年来孙绍从未说出去过,但如今自己已经站在了昱王一边,而翊王是昱王的亲胞弟,酌量后,缓缓开口:“臣仍记得那日先帝似是十分不悦,几乎是怒吼道:‘朕既帮你除掉了最大的对手,皇叔也该做点牺牲,莫要太贪心。’”
十三年前那件启案突然,结案仓促的通敌叛国大案,就至此告一段落,所有的卷宗都交于了先帝,三司中已没有线索可寻,而自慕佑将军后,朝中也再未设过骠骑大将军一职。
卫瑾有一下没一下地搅着碗中红豆圆子,心中已然有了推断,一石二鸟之计不可谓不妙。既除去了功高震主的慕佑,收回大半兵权,又借此事裁剪了安王的羽翼,再无可能僭越帝位。
至于为何没有审讯慕佑,又为何没有公开通敌的证据,只怕这条罪名根本就是莫须有的欲加之,君要臣死罢了。
一将功成万骨枯,何况是九五至尊的帝位,谋略手段无可厚非。可难道只因那龙椅坐不安稳,便可弑手足,杀忠臣吗?这帝王攻心竟是如此黑暗无光,无人能信吗?
窗外又纷纷扬扬地飘起了雪,滴水成冰,寒风侵肌的腊月,风雪总是陆陆续续的,大地白了又灰,灰了又白。
想起那人今日又是一身单衣出门,卫瑾俯瞰向雅茗轩,那张桌椅旁却已经换了一个人,竟没注意到他是何时走的。
砭骨朔风吹得他隐隐头疼,而十三年前被雪深埋在宫墙里的旧案和帝王家无穷无尽的争斗,更是压得他胸闷喘不过气。
但这天寒地冻的日子里,头疼的不止卫瑾一个。
已入腊月,年关将至。祭祀天地先祖,封篆赐宴群臣,这些容不得半点差错的礼乐重事已足够让礼部焦头烂额,今年还需分出精力来筹备文茵公主出嫁和亲的事宜,更是忙上加忙,恨不得一双手分成十双来用。
大抵是多事之秋,正当礼部忙得不可开交之时,又一封边关急报送到了朝堂上,兵部官员也急得跺起了脚。
地处西北的葛巴部族自半年前开始蠢蠢欲动,多次侵扰边境,两月前突然势如破竹地攻下边境数座城池,守城郡守不得已带着将士撤出,此番上奏请朝廷派兵增援镇压。
西北幅员辽阔,大大小小的游牧部族众多,世代栖踞在广袤无垠的大草原上。前几朝曾有匈奴、突厥称雄于中原以北,而今独霸一方的大部族已被歼灭,分崩离析,留下一干各自为营的小部落,却仍是皇帝心中不可拔除的隐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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