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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凶地同行四（第1页）

吕官明看着他，说：“百里星罗座下有六位客卿，是其心腹助手，因百里有‘北斗天王’之名，旁人附会，亦以星辰之名给那六位客卿起了名号，分别是‘罗睺’、‘计都’、‘紫炁’、‘月孛’、‘七煞’、‘荧惑’。其中‘罗睺星君’罗破敌是本门军学殿之主孙程乾圣人的学生，‘计都星君’计千年是本门策学殿之主梅玄机圣人的学生。据传，二位得两位师长真传，罗破敌精擅排兵布阵、临机迎敌，是军学殿勇战系的佼佼者，计千年智深似海、洞察人心，则是策学殿内政系的杰出弟子。我虽与他们为同辈弟子，然法学殿向来不许本殿学生与外殿同门亲近，是以我也不曾与他们见过。这两位本该是各自学殿重点培养之人，以后甚至可能继承各自学统，贵为一殿之主，却不知何以在四十几年前离开学宫，成为百里星罗的客卿。听说当时两个学殿有学生不甘心自己的首席师兄去做了外人的门客，竟闹去殿主那里，然而两位殿主只是呵斥了闹事弟子，却对他二人的行为不管不问。当日本门遭难，两位亦未现身，当真像是与学宫彻底脱离了关系。本门不曾罹难的弟子后来谈起这二人，皆是愤恨不已，言道二人是狼心狗肺、无师无父之徒。”

“如此说来，罗破敌与计千年确实是欺师灭祖、忘恩负义之辈。不过何以吕兄说起二人之时，竟是心平气和、毫无愤慨之感？”黄泉嘿然道。

“本门历年来外出游历的弟子不少，只是本门遭难之时，大多都回来了，不是当时拼死护宫，丢了性命，就是如今苟延残喘，图谋复门。当年没回来的门人也有不少，有的如计千年，现下混出些名声，有的却如罗破敌，音讯全无，死活不知。泰山之难后，德学殿的首席弟子商云孙师兄见本门大势已去，放弃殉门之念，忍辱负重，率领了不少弟子逃难，又沿途收拢了许多逃难门人。想当年我被都市救下以后，因神火派术法颇具毒性，致我容貌尽毁不说，更伤了我的肉身。若非商师兄赠与灵药，我亦命绝。后来我们这些落魄同门，本欲豁出性命为师长、同门报仇，却是被商师兄呵下，这才使得儒学道统传承至今。只是那时我们所有人都义愤填膺，怨愤、恐惧时刻充塞心中，想起那些不曾归山护宫之人，不免恨得咬牙切齿，将他们骂成古往今来最是寡廉鲜耻的小人。倒是商师兄听不下去，出面说道，‘你们现下将人骂得狗血淋头，却是想过没有，若是我们这个小小的诸子社也毁在了那些修仙之士的手里，他们就是传承儒家学统的唯一希望！’此话一出，我等细细想来，觉得甚是有理。甚至回想起来，当年那些各殿精英弟子或是以客卿之身效力别派门人，或是游历天下杳无踪迹，未尝不是各位圣人师长心有感应，觉得本门气数已尽，覆灭之命难以扭转，这才将他们外派得远远的，以留存儒门香火。”

黄泉听完，冷笑一声：“这般说来，那背主投敌的计千年竟是忍辱负重的泰山功臣了！”

当下，黄泉将神武山中君党和星党的矛盾、计千年背叛百里星罗投靠左君侯，与他之前和计千年的冲突，尽数讲给了吕官明。

吕官明听罢，沉默不语。他这数十年间多次出入北阴峰，皆是寻韩进之、崔元靖谈文论道，一是他们三人确实都是风流雅士，意气相投，二则，韩进之心慕德家学说，崔元靖信奉法家学术，二人对泰山学宫都有亲近之意，吕官明和神武山这等大派的真传弟子多多走动，对于学宫复兴有利无弊。只是这么多年，他竟从不曾听韩、崔二人提起计千年改换门庭之事，想来也是怕他听了以后，徒自尴尬。

尤其是，背主投敌尚可说是审时度势，倘若里面有些卖主求荣的龌龊，那他这计千年的同门就再也没脸进那忘东宫了。

“梅玄机圣人是策学殿内政、外政两系的集大成者，虽然一生浸淫权术，却是赤诚不改，很是光明磊落、铁骨铮铮。我……请黄兄原谅吕某，不好得对同门，妄下断语。”吕官明讷讷说道，口气中不无为难之意。

黄泉话说出口，已然有些后悔，他是想到当日差点死在计千年手上，这才说了些愤恨之言，转念一想，这等事对吕官明说，除了让二人生出嫌隙，又哪有什么益处了，赶忙补救道：“无论如何，计千年都是你学宫弟子，这层关系怎地也斩不断。当日我与他对峙，他谈及泰山学宫之时并无薄情之语。说不定，他倒真地应了你商师兄的话。当年我大师兄在本门说一不二，众人皆认定他是下任山座。来日百里师兄登上山座大位，计千年与有荣焉，正可助你们重建学宫。后来百里师兄失势，计千年入了左君侯的门户，想来也是因为左君侯确实有令其心折之处。按这二十年的发展来看，计千年倒没选错人。左君侯一朝修成半仙业位，立时会被封作首席大弟子，来日便是山座，届时计千年就有了从龙之功，一样能为你们出力。主公与客卿虽名为君臣，但尊卑之分并不重，计千年所为，可能只是为了自身与令师门打算。”

黄泉这番话说来，似乎将计千年说成一个见风使舵之徒，仍是觉得不太妥当。黄泉虽然觉得此是事实，但是不好当得吕官明面说。他左右不想多谈论此人，干脆改口道：“本门之中，君党、星党之争近年来日渐激烈，表面上看，是陈年旧怨所致，实际上若真地是旧仇难消，何以那死亡之地斗命台竟弃用多年？其实两党弟子心中有数，左君侯也好，北阴子师兄也好，都是惊才绝艳、悟性通达的修仙之才，二十年前就是仙士之中的强者，若非有‘北斗天王’在顶上压着，早便名扬天下。如今过去了这许多年，破关升位便该在这几年之中。届时山座大位即定，两党之中任谁败了，都是党散人去的结局。这些小辈弟子，是沉不住气了，在逼着两位党首用功呢！”

说到此节，黄泉自嘲一笑：“我这些日子偶尔思及，当日在斗命台上打死了王玄生，虽是为了立威，但也开了个口子。在我离去之后，那斗命台想必就没再消停过了吧！”

吕官明说：“请恕吕某直言。神武山立派六千年，向来强者为尊，长辈甚少插手小辈弟子争斗，而弟子得了长辈默许，行事越发极端激烈。这么多年，有多少神武山弟子是死在了同门师兄弟的手里？若论同室操戈，天下九派百门，无有及神武山者！似这般玩忽性命、穷兵黩武，又如何能为千万年计？说句不中听的，神武山眼下昌盛，然党争这般激烈，竟致死伤，实闻所未闻，遗祸不浅！”

黄泉深深地看着吕官明：“既然吕兄说实话，那小弟不才，也愿意说几句实话。”

“我本家十德学府虽然百多年前便脱离学宫自立门户，然而黄家子弟读儒书、习儒术、守儒礼，从未忘记自己根在学宫，是以对于令师门的境况，历任府主都甚是关心。几千年前，泰山学宫分成百家学院，入世搅乱天下，给了仙家各派以借口征伐。后来虽然废弃了学院之名，却仍设置德、法、军、策四大学殿，又另有工、医等学府，各学殿、学府中还有诸般学系。如此派系林立，必然滋生各种党派，党争自生！虽说几千年前儒师大人不许学宫弟子结党，然则不许结党，那便结社，还不是做得一样的事？若我所料不差，刚刚吕兄提到的诸子社中，应该也有不少小团体吧？书生意气，文人相轻，最是不服人，志同道合之辈在一起结社论道以研讨学问，本是好事，然则人心鬼蜮，今日以交情论亲疏，明日就能以权谋私！而本门结党，光明正大，只为争夺山座大位，赢家掌权，输家，散了党派，安分守己！若有以党争弄权之事发生，诸多长老再上，本门从不体恤弟子，焉知长老们不会杀鸡儆猴？！如此这般，以党争养人才，才是本门长盛之法！”

“说句难听的，泰山学宫，明亡于仙家，实亡于党争！而神武山，不为党争掣肘，则是兴于党争。”

“六千年来，仙家九派各有更迭，神武山长盛不衰，何也？”

“崇尚武力，门人勇烈，外敌不敢来犯！”

“仙家九派中如太阳宫，哪怕派首即位，仍是人心不轨，而神武山座一定，门内立时海晏河清，大权一统，何也？”

“别派立嫡不立贤，本门敬贤不敬长！”

“仙家大派，集百般灵材，收千万弟子，若论人才之数，却是不及本门。前有‘北斗天王’，力压诸雄，现有‘神武四子’，天下闻名，何也？”

“伐谋以明智，斗法以养勇。阳州割裂，九派各自为政，江山不稳，人心生乱，此为战时！以战养战，方能胜战！”

黄泉三遍自问自答，越说越来劲，竟是将这些日子所思所得尽数说了出来，一吐为快。

“说得好！你这小子，洒家喜欢！”

黄泉正自说得慷慨激昂，陡不防有一声巨喝声在耳旁炸响！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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