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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5章 罪与罚6（第12页）

“不用麻烦了，妈妈，真的，我来这里只是想让您听我说说话，而不是要喝什么咖啡。”

拉斯科利尼科夫边说边把妈妈拉到身边，“妈妈，您别走了，我迫切地想知道，如果在我身上发生了一些事情，或者别人跟您说我的坏话，你也会一如既往地爱我吗？妈妈，求求您，说呀！”他由于过分激动，竟然脱口而出，根本没经过大脑的思考。

“要知道，罗佳，我会一直爱你的，不论别人怎么议论你，我都会坚决地站在你这边，永远支持你，关于这一点，你不用怀疑。”

“妈妈，我今天来这里，就是想来看看您。我真走运，今天家里就您一个人在，而杜尼娅出去了。我真是太高兴了啦，能跟您一个人单独地聊聊，真的。”拉斯科利尼科夫已经不能够控制自己的情绪了，他激动地说着：“我就是想明白地告诉您，您的儿子非常爱您，完全不像他们说的那么忘恩负义。我虽然以前对您不够殷勤，但是请您相信，您的儿子对您的爱远远超过了爱他自己。我肯定会永远地爱您，即使是情况发生任何变化……啊，不谈这些了，我，妈妈，我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对您的爱……”

普莉赫里娅·亚历山德罗芙娜看到儿子激动不已的样子，有些不知所措，她只得走上前去，紧紧地把儿子搂在怀里，轻轻地哭出了声来。“罗佳，我亲爱的儿子，你这是怎么了呀，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她无限怜爱地说，“我曾经认为你对我们感到不耐烦了，当然，照你刚才所说的来看，是我误解了你。你今天来找我，肯定发生了很重要的事情，让你难以处理——请你原谅，我又过问你的事情了，因为我太为这些事担心了。要知道，我一想到这些事情，就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觉，你妹妹也很为你担心，她昨天说了一宿的胡话，都是关于你的。我注意听了好久，也没有听明白。可是就是因为不明白，所以就更加担心你了，我总是心情不宁，我想肯定是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所以，我一直在等着你的到来，我担心你会出事，不过，好在，你总算回来了。不，罗佳，我的儿子，你怎么刚来就要走呀，你这么急，到底要去哪儿呀？”普莉赫里娅·亚历山德罗芙娜看到儿子想往外走，就急忙拦在他面前说。

“是的，妈妈，我必须现在就走，立刻，马上。”

“我知道你必须现在走，那让我也跟你一起走吧，只要你同意，咱们还可以带上非常爱你的妹妹杜尼娅。当然，还可以带上索尼娅·谢苗诺芙娜。你知道的，她是个好人，我一直想认她做我的女儿。还有还有，德米特里·普罗科菲伊奇可以帮我们准备东西，如果还有什么需要的话……”她惊奇地看着儿子的举动，“可是……你到底要到哪儿去呀？”

“我要走啦，妈妈，也许……”

“不行，你不能走，你今天真的不能走！”她生怕儿子这一走，就再也不会回来，只好苦苦挽留。

“那不可能，我今天必须要走了，只是临走前，我希望……”

“不，儿子，让我跟你一同去。”

“妈妈，我不能带您走，我只是希望您能跪下代我向上帝祈祷，真的，为我祈祷吧。”

“好的，儿子，这样可以吗？妈妈为你做什么都心甘情愿，瞧妈妈跪在上帝面前，为你乞求幸福。”

看着这种情形，拉斯科利尼科夫感觉非常幸福，他做了这么多思想斗争才下决心来看母亲，为的就是这种情形的出现：家里不要有别人，他和母亲两个人静静地祈祷。

他的心终于感到了片刻的宁静，在经历了这么多天的可怕折磨之后，此情此景似乎触动了他内心深处某处柔软的地方，让他感到浑身熨贴。他不由自主地跪在母亲面前，不停地吻着母亲的手。她很自然地搂过儿子，顿时两人哭作一团。这么多天以来，她一直在等待着这一天的到来，她清楚地知道，在儿子身上发生了可怕的事情，而现在是他必须去面对这件事情的时候了。而关于这件事情本身，她已经无心去知道了。

“亲爱的罗佳，我的好儿子，你是我生的第一个男孩儿，是我最疼爱的孩子，”她说到这里，忍不住哭出声来，“你小的时候，就像现在这样，扑到我的怀里，我总是这样抱着你，那时候，你的父亲还在世，你和我们生活在一起，虽然日子很穷，但是我们已经很满足了，因为有你在我们的身边。啊，今天，仿佛那样的时光又回来了。我又想起来了，埋葬了你父亲之后，我们两个人也曾经抱头痛哭。我以一个母亲的心，早就预感到在我的儿子身上发生了可怕的事情。就是在我和你妹妹来这里找你的那一天，我发觉你神色紧张，我的心一下子就收紧了，我永远忘不了你当时的目光。所以今天我一开门，就发现你的眼神跟那天一模一样，我知道，我担心的那一天终于到来了，罗佳，你不会现在就走吧。”

“妈妈，你放心好了，我还会回来的。”

“可是，罗佳，我的儿子，我，我要是说了，你可千万别生气。妈妈并没有盘问你的意思，我只不过是想知道，只要你跟我说一声：你不会是要去很远的地方吧？”

“是，妈妈，我要到很远的地方去。”

“那，那，你到那里去，会有前途吗？你会找到工作吗？噢，原谅我这个老太婆，我实在是太嗦了，是不是？”

“噢，不是的，妈妈，您不必为我操心，我只有一个要求，请您为我向上帝祈祷吧。”

拉斯科利尼科夫看了母亲一眼，毅然地走到门口，在他就要出去的一刹那，她猛地捉住了他，“不，孩子，你还是不要走吧。”一想到儿子可能从此就不回来了，她充满恐惧，浑身颤抖。

“不要这样，妈妈，”拉斯科利尼科夫看到母亲吓成这个样子，真是后悔不该到这里来。

“你不会不回来了吧，儿子，告诉妈妈，你还会回来的，是不是，你说呀！”她这样乞求着儿子，仿佛只要把他留住，就什么事情也不会发生一样。

“妈妈，你不要烦我了，我还会来的。再见吧。”

拉斯科利尼科夫费力地摆脱了母亲的阻拦，踉跄着跑了出去。

现在已经到了晚上，拉斯科利尼科夫向他的住处走去。这是一个清爽而干净的夜晚，月亮很圆，把天空照得很亮。可是他却无心欣赏这良辰美景，他飞快地走着，似乎这样就可以把一切全都甩在脑后似的。幸好，一路上，他没有碰到任何人。进了自己住的阁楼，他感到娜斯塔西娅在盯着他看：“她为什么会这样？不会是有人在我屋里吧。”一想到可能是波尔菲里那讨厌的人待在他的房间里，他就心生反感。他放慢了速度，迈着异常沉重的脚步，走上楼梯，直到楼顶，他还能感觉到娜斯塔西娅的目光。他极不情愿地推开了房门，天哪，是杜尼娅。她目光直直坐在那里，仿佛在想什么心事。看样子，她已经来了很久了。听到开门声，杜尼娅不禁一惊，再看到走进来的拉斯科利尼科夫，她慌忙从沙发上站起来，迎了上去。一看到她的眼神，他就立即明白了，什么也瞒不了她，她全都知道了。面对妹妹无限神伤的眼神，他犹豫了：“我要不要进去呢？看这样子，我是不是不进去更好一些呀。”

“我一直在找你，我以为你会去索尼娅·谢苗诺芙娜那里，所以我就在她家里等了你一整天，结果，你没去那儿，我只好到你宿舍来等你。”拉斯科利尼科夫听了这些话，觉得没有必要再出去了，就拖着疲倦的身体走到椅子处，重重地坐了下去。

“杜尼娅，是这样的，我今天真是很累，我不知道现在是不是能够完全控制自己的情绪。”

“我问你，你这一晚上都去哪儿了？”杜尼娅紧张地问他。

“唔，这一晚上，我累极了，我已经不知道我都走过了些什么地方。大概，我去了涅瓦河畔吧，我在那儿逗留了很久。我想，杜尼娅，你肯定能理解，这些天我思想真的很乱，我想今天来个彻底的了断。我没法下决心，就那样结束了自己的生命，我一直在犹豫……”

他低声地诉说着，忽然意识到自己是不是说得太多，于是他抬起头，疑惑地看着妹妹。

“我和索尼娅·谢苗诺芙娜都害怕你会做傻事，天呀，感谢上帝，你没有做傻事。我就知道，你不会那么轻易地结束生命的。哥哥，你对生活还是有信心的，不是吗？”

听到这里，拉斯科利尼科夫轻轻地牵动了一下嘴角。他大概是想微笑，可是这个笑容却异常痛苦。

“我怎么会有信心活下去呀。我刚才到妈妈那里去了，看到妈妈哭泣的样子，我心里难过极了。上帝呀，我该怎么办呢？杜尼娅，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什么，你刚才到了妈妈那里？她都知道了吗？”杜尼娅大吃了一惊，“你不会已经告诉她了吧？”

“当然，我当然不会告诉她，可是，我想妈妈大概能够猜到。你晚上说的梦话，都让她听到了，她肯定已经猜到了许多事情。唉，我真后悔到她那儿去。我真后悔，我这个不中用的卑鄙小人……”

“不，哥哥，你不是卑鄙小人，你还是可以有别的出路的，你会选其他的出路的，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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