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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3章 罪与罚4（第8页）

他瞄了一眼妹妹，满脸痛苦。

“嗯，什么都没有，我会回来的，会的。”他低声说，还是很含混，都听不明白他说了些什么，边说边走出了屋子。

“你这个自私鬼！你这么无情！这么冷酷！”杜尼娅高声怒斥。

“不，他不是冷酷无情，他是疯——了！他发疯了！您没有看出他疯了么？倒是您，或许太过分了，怎么能这样对待他？！”拉祖米欣很激动，把她的手握得紧紧的，凑近她的耳畔，低声地说。

“你等着，我马上回来！”他回过头，看见普莉赫里娅·亚历山德罗芙娜已经面色煞白，他招呼了她一声，从屋子里跑出去了。

拉斯科利尼科夫还没走远，他就在走廊尽头，正在等他。

“我没有料错，你肯定会追出来的，”他说，“请你回去吧，陪着她们……还有明天，明天也陪着她们……而且，永远别离开她们，我……可能回得来……如果运气足够好。再见了！”

他匆匆离去了，甚至没有与拉祖米欣握手。

“你到哪儿去呀？你究竟是怎么回事呀？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可是，你非这样做不可吗……”拉祖米欣喃喃地问，他也全然不知所措了。拉斯科利尼科夫再一次立定了。

“什么也不要问我，我最后一次告诉你，我无法回答你……也不要来找我。如果能来的话，我会到这儿来的……我用不着你担心，至于她们……请你，不要离开她们，好么？我的意思你应该懂。”

走廊里黑漆漆的，他们在灯旁站着。他们默默地注视着对方，大约对视了一分钟之久。这一分钟是永生难忘的，对于拉祖米欣而言。拉斯科利尼科夫似乎想渗透到他心灵的每一处角落，想渗透入他的所思所想之中，他全神贯注地盯着拉祖米欣，那目光炯炯有神，意味深长。拉祖米欣突然感到了心寒。他依稀觉得，他们之间闪过了什么，是一种怪怪的东西……一闪而过的，好像是个什么想法，或者又是暗示；他们在一瞬间突然都领悟到，他们之间隔着一个可怕的、奇怪的东西……拉祖米欣脸色苍白，状如死人。

“现在，你不再有疑惑了吧？”拉斯科利尼科夫突然说，他的脸因痛苦而扭曲了，“回去吧，去她们那儿，陪着她们。”他匆匆地说，然后迅速转过身去，很快从这幢房子里消失了。

拉祖米欣依言回到她们那里，劝慰她们宽心，对她们发誓，说她们应该让罗佳好生养病，他心情很不好，不要让他受到刺激，放心好了，他一定会回来的；拉祖米欣还答应要照顾好罗佳，请一个好医生，最好的医生来为他治病，把他治好……那天晚上，普莉赫里娅·亚历山德罗芙娜那里究竟是什么样的情景，我无需多言。总而言之，自从那天晚上开始，拉祖米欣就是普莉赫里娅·亚历山德罗芙娜的儿子和杜尼娅的兄长。

四

索尼娅的房子在运河边上，拉斯科利尼科夫正是朝她的寓所走去。这是一幢绿色的楼房，一共有三层，有些古老。他找到了房屋管理员，询问裁缝卡佩尔纳乌莫夫的住所，管理员把裁缝的详细地址告诉了她。楼梯的入口很不好找，在院子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又窄又暗，他顺着楼梯摸索到了二楼，走进一条回廊。这条回廊靠着院子，围绕二楼往四周延伸。四周黑漆漆的，他小心翼翼地往前摸索，可怎么也搞不清卡佩尔纳乌莫夫家的房门到底在哪里，正当他摸黑慢慢寻找的时候，突然有一道门开了，就在离他三步远的地方；出于本能，他一把抓住了房门。

“谁呀？”是一个女人的声音，显得很害怕。

“是我……我是来找您的。”拉斯科利尼科夫边说边走入那间屋子。屋子很小，点着一根蜡烛，插在一个歪歪斜斜的铜烛台上，烛台则是摆放在一把破旧的椅子上。

“天啊！竟然是您！”索尼娅惊呼道，但声音并不大，反而极为微弱，她呆呆地站立在原处，就像被钉在了那里。

“嗯，这是过道，怎么进到屋里去呢？是往这边走吗？”

拉斯科利尼科夫径直走入里屋，尽量不与她的目光接触。

他进内室一会儿之后，索尼娅也进来了，她把拿进来的蜡烛搁好，在他的面前站定。很显然，她对于他的突然来访感到极为惊讶，因为她极为惊慌和激动，有些手足无措。她苍白的面颊唰地沁上了一朵红晕，她的眸中甚至还闪着泪花……她的心里百感交集，掺杂着难过，羞愧而又快乐的种种心情……拉斯科利尼科夫赶紧转过身去，匆匆在桌边一把椅子上坐好，又匆匆打量了一眼整间屋子。

这间屋子很大，但是很矮，左边墙上的房门是通往卡佩尔纳乌莫夫家，不过门锁起来了。卡佩尔纳乌莫夫家仅仅出租了一间屋子，就是索尼娅所在的这间。房门那边则是邻居家的另外一套房子了，连房号也不同。索尼娅住的这间屋子很像一个简易工棚，大体上呈四边形，但是很不规则，看起来像一个稀奇古怪的畸形物体。有一面墙靠着运河，开着三扇窗子，这面墙是斜斜的，使得房子的一角显得特别突出，像是深深隐入了其中，因为这面斜墙使这间屋子感觉像被切掉了一块。所以，这个角落往往被忽视了，尤其是在光线晦暗的时候；这个角特别尖，而另一个角则是个钝角，形成鲜明的对比。

偌大一间屋子，却没有几件家具。在边角落里摆着一张床，床靠着门，门边放着一把椅子；床所靠的那堵墙则紧挨着另一扇门，通往旁边那套房子。墙边摆着一张木质桌子，式样很不起眼，上面铺着的桌布是天蓝色的。桌边搁着两把藤椅。对面墙边挨近那个锐角的地方很空旷，只有一个五斗橱，看上去孤孤单单；这个橱柜并不大，是由普通木料制成的。上面所述物品也就是索尼娅的全部家当了。墙上铺着淡黄色的墙纸，又脏又旧，尤其是在各个角落，都已经发黑发暗了；一想便知，这种地方一到冬天便极为潮湿，而且瘴气冲天。床上甚至用不起帷幔，足见其一贫如洗的贫困程度。

就在客人仔仔细细而又极不礼貌地打量索尼娅的“闺阁”的时候，她也在默默地打量这位客人。她感觉自己面前屹立着一个法官，一个掌握着她的前途命运的人，她越想越怕，后来都吓得战战兢兢了。

“嗯，时间不早了，我来得有些唐突……都十一点了吧？”他低着头问道，始终没有抬头与她对视。

“没错，啊，是这样，”索尼娅喃喃低语，“都十一点了！”她说得很匆忙，感觉可以从中获得解脱，“刚刚房东家的钟响了……是十一点，我没听错。”

“我来看望您，这是最后一次了，”尽管拉斯科利尼科夫还是生平第一次来这里，但他一开口便是这样忧伤，“以后，很有可能，我再也没法与您见面了……”

“难道您要……出门远行？”

“不，我也不清楚……一切听天由命吧，看明天了……”

“怎么，您明天不打算去卡捷琳娜·伊万诺芙娜那里吗？”索尼娅颤抖着嗓音问。

“我也说不准。得看明天早晨了……这个不是问题；我之所以来这，是想告诉您一句话……”

说到这儿，他这才抬起头来看他，他的若有所思的目光游移着，突然发现，自己坐在椅子上，而她，则是一直都站着。

“怎么您不坐呢，干吗站着说话呀？”他对她温和可亲地说。

她依言坐在椅子上。他仔细注视着她，眼神与声音一样温和可亲，甚至带着些同情。

“太单薄了，您！光看您的手就知道了。这双手苍白得毫无血色，手指枯瘦，就和死人一样。”

说着，他一把握住索尼娅的双手。她的脸上有一层吟吟浅笑慢慢荡漾开来，如圈圈涟漪。

“一直都是这么瘦的，也不是现在才这样。”她说。

“那以前住在家里呢？总没有这样瘦弱吧？”

“不，那会儿也是这样，一向是这样的。”

“天啊，看来你说得没错。”他沉吟着说，语气并不连贯，刚才他的声音突然变得温柔可亲，现在，他说话的声音又突然改变了，脸上的表情也跟着变了。他的目光又开始往四下里游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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