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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3章 罪与罚4（第7页）

大家都很开心，五分钟后，他们甚至笑逐颜开了。只有杜尼娅一想起刚刚经历的风云突变，就不由得脸色煞白，眉头紧锁。普莉赫里娅·亚历山德罗芙娜在早上还认为，与卢任决裂会是一场可怕的灾难，现在居然是个喜剧收场，这真的让她意外。一旁的拉祖米欣则是欣喜若狂，笑颜如花。虽然他还不敢尽情宣泄自己的喜出望外的好心情，但是他却浑身激动得发抖，好像就要烧着了一般，他感觉压在自己心头的一个五普特重的秤砣现在总算掉下去了，这让他如释重负。现在，他衷心希望把自己的整个生命奉献给这个家庭，为他们尽心效力……可是，事态芜杂，谁能料到一会儿还将发生什么变故呢？！不过，他为自己的幻想惴惴不安了，更加不敢往深处想了。只有拉斯科利尼科夫无动于衷。他仍然坐在原来的椅子上，神情几乎是忧郁的，似乎心思并不在这件喜事上。最坚持与卢任断绝一切来往的他此刻却仿佛对刚才所发生的一切视若未睹，似乎丝毫不感兴趣。他的这副神态让杜尼娅以为他还在为她的过失而恼怒，而普莉赫里娅·亚历山德罗芙娜则不时怯生生地打量他，带着点试探的意味。

“你在斯维德里普洛夫那儿听到了些什么？”杜尼娅走到他面前，问道。

“是啊，他对你说了些什么？”普莉赭里娅·亚历山德罗芙娜说得很大声。一直心不在焉的拉斯科利尼科夫这才抬起头来：

“他坚持要把一万卢布送给你，并且表示希望在我的陪同下见你一次。”

“和杜尼娅见一次面？这绝对不可能！”普莉赫里娅·亚历山德罗芙娜高声嚷着，“送她一万卢布，他竟敢这么提议！”

于是，拉斯科利尼科夫极为简略地交代了（自然是相当枯燥乏味地）他和斯维德里盖洛夫会面交谈的内容，为了避免唆，他没有提玛尔法·彼特罗芙娜的幽灵出现的那通话，他讨厌嚼舌，只说最必要的不可少的话。

“那你怎么答复他的呢？”杜尼娅便问。

“一开始我告诉他，我什么也不会和你讲。他听到我这么说，就发誓要想尽一切办法与你见面。他一再地告诉我，从前，他的确对你仰慕有加，可那只是痴心妄想，现在好了，他对你已经没有任何非分之想了……他反对你嫁给卢任……总体而言，他讲得杂乱无章。”

“罗佳，照你这么介绍，你怎么理解他的话呢？他这个人可靠吗？”

“老实说，他究竟是什么意思，我现在也没弄明白。他说他手头并不宽裕，可又提议送给你一万卢布。他一开始说想去什么地方来着，可过了十分钟连他自己也否认说过这话了。然后，他又突然冒出一句，他想结婚，而且已经有人给他提亲了……可是，他一定心怀企图，而且很可能是一些见不得人的卑劣企图。可是，他又告诉我，他如果真的对你不怀好意，那他完全不必这么愚蠢地表现自己，他这么说着实奇怪得很……至于我的答复，我当然一口谢绝了他的这笔赠款，拒绝得毫无商量的余地。总而言之，我捉摸不透这个人，怪怪的，而且……可能……还有一点点精神错乱哦！不过，可能我弄错了；又或者，他故意装成这样。他也许受了玛尔法·彼特罗芙娜的死的影响，或多或少的影响……”

“上帝啊，保佑她的灵魂得到安息吧！”普莉赫里娅·亚历山德罗芙娜高声说，“我要永远、永远向上帝祷告，求上帝赐福给她！唉，多亏有了这三千卢布呀，杜尼娅，否则我们一定会束手无策，坐以待毙的！上帝啊，这笔钱来得太巧了，真是有如天助！唉，罗佳你不知道，早上的时候，我们手里空空如也，只留下了三个卢布，刚刚我和杜尼娅还在合计呢，他这个人很少想到我们，我可不愿意向他开口借钱，还不如把表拿到什么地方去作抵押，也可以借到几个钱啊。”

出乎意料，杜尼娅听了斯维德里盖洛夫的建议极为吃惊。她就定定地站在原来的地方，沉思了好长时间。“说不定他想做什么坏事！”她喃喃地低语，感到全身都在微微地颤抖。她的神情太异乎寻常了，而且显得恐惧不安，很快引了拉斯科利尼科夫的注意。

“我猜，我还会再与他见面的，真要命。”他对杜尼娅说。

“哈，一定要监视他！让我去跟踪他好了！”拉祖米欣高声嚷道，语气很坚决，“我会死死地盯牢他的！我不会放过他！我这么做罗佳也同意了。不久前他就请求我好好保护他妹妹。阿芙多季娅·罗曼诺芙娜，我这么做您能答应吗？”

杜尼娅伸出一只手给他，脸上露出浅浅一笑，但是仍有担忧的神色。普莉赫里娅·亚历山德罗芙娜打量了她一眼，有些担心她；但是很明显，她因为那三千卢布而感到宽心。

过了一刻钟，大家都交谈起来，聊得挺开心的。就连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拉斯科利尼科夫也不再老是走神，他至少还留心听了一段时间。拉祖米欣则谈兴正浓，他的谈锋甚健。

“为什么你们要走？为什么？”他满面春风，说话颇有感染力，“你们待在那个小城市里，究竟能做什么？我想强调一点，你们到这里来，我们大家相聚一堂，我们可以互相照应，而且我们很有这个必要——我希望把自己的意思表达清楚了！唔，至少待一段日子吧，大家这么难得聚在一起……相信我，我愿成为你们的朋友，我们会有共同的利益，可以合作，我充分相信：以我们团结在一起的力量，我们肯定能办成功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情。我要和你们仔仔细细谈，给你们介绍整个计划，从头到尾仔细谈谈，请你们耐心听我说好不好？早上，当时风轻云谈，什么也没发生，我的脑子里就曾想到过……是这样的，我有个舅舅——他真是个和和气气的老人，我们都很尊敬他，真有必要介绍你们和他认识！他拥有一千卢布财产，但他根本用不着这笔钱，因为退休金就足够他维持生计了。整整一年了，他老缠着我，要借给我这笔钱，利息很低，一年只要付六厘。我明白他的良苦用心——他太好心了，想帮助我；是，去年我并没必要用这笔钱，今年我已经决心向他借钱了，只要他一来，我就开口。然后，我们计划的第一步就是你们先支付一千卢布，就从你们那三千卢布里拿出三分之一来就可以了，很简单的，然后我们合作。你们肯定想知道，我们究竟要做什么呢？”

接下来，拉祖米欣详细介绍了他的设想，而且绘声绘色有所发挥。优秀的出版物基本上都能保证不亏本，而且可以盈利，运气好的话还可以赚好大一笔；可很多书商和出版商都是外行，不懂其中的门道，所以往往都经营得很惨淡，入不敷出。经营出版业正是拉祖米欣的梦想；虽然他在六天以前告诉拉斯科利尼科夫他的德语“差劲得很”，实际上他是善意地说谎，想劝说拉斯科利尼科夫接受一半翻译工作，因此接受预支的三个卢布稿酬，当时，拉斯科利心科夫也明白他在讲假话，实际上，拉祖米欣在别的出版商手下干过两年，积累了不少经验，而且他还通晓欧洲境内三种语言。

“你们看，我们现在有资金了，这是最主要的设施，我们何不抓住难得的机会呢？为什么要错失良机呢？”拉祖米欣正说得慷慨激昂，“当然，除了资金，我们还要付出许多劳动，但是，我们都不会偷懒，我们会努力的，您，阿芙多季娅·罗曼诺芙娜，我，罗季昂……大家都会认真工作啊，而且，一些出版物真是有利可图！喏，我们这个集团面临的最主要的问题就是，我们翻译什么内容最好。我们可以统筹兼顾，把翻译、出版、学习这三者紧紧联系起来。我有一些经验，可以派得上用场。一直与出版商接触，都快两年了，他们的底细我还能不了解？请你们相信我所说的：会做瓦罐的并不仅仅有圣徒。怎么能白白错过这么好的机会呢？我知道有两三本书很有市场，且不说真的将这些书翻译、出版，光是做做计划，每本就有一百卢布的价值，这还只是做做计划而已；但是我一直保守着这个秘密，没有把这个发现告诉别人，他们就是出五百卢布高价购买我的知识产权，我也决对不会说的。你们想啊，像他们那么愚蠢，我如果真的和他们讲，他们也不会当机立断，果决行事。至于一些具体事务，比如印刷厂、纸张、发行等等，这些就由我负责吧！我所知道的远不只这些！我们刚刚起步，可以先保守点，规模不必太大，以后再逐步发展，拓宽业务，养家糊口肯定不成问题，不管经营如何，本钱肯定能赚回来，不会亏本。”杜尼娅感觉眼前一亮。

“德米特里·普罗科菲伊奇，我很高兴您提出这样的见地。”她说。

“唉，我可什么都不懂，”普莉赫里娅·亚历山德罗芙娜答道，“所以，只有上帝才会知道，这个主意或许还行。嗯，听起来很新奇，可我并不懂这种事。但是，我们肯定会在这住一段时间，至少是近期这段时间吧。”说着，她把视线转向罗佳。

“哥哥，你意下如何？”杜尼娅说。

“嗯，我的看法是，他这个提议很不错。”罗佳答道，“我们可以先动手出版几本书，我保证会一举成功的，但我们不必先幻想成立什么集团公司。我也知道有一本书很有市场潜力可挖，可以翻译过来。他业务那么精通，毫无疑问，让他经营出版业是再好不过的……不过，如果你们还有时间，不妨好好合计一下……”

“好啊！”拉祖米欣欣喜若狂，“我们先别手忙脚乱，先看看这幢房子里的一套房间，房东是同一个人。这套房间并没有和这些旅馆的房间相连，是单独的一套，现在正准备出租，还有家具，包括三间小屋，我看房租还不错。你们可以先租下来。明天，等你们拿到抵押表，然后取到钱，那就万事大吉了。我想，你们三个人可以住在一起，罗佳和你们，这样可以互相照应……喂，罗佳，你打算去哪儿呀？”

“咦，罗佳，你要走？！”普莉赫里娅·亚历山德罗芙娜大惊失色地问。

“走？在这种时候？”拉祖米欣也是惊呼出声。

杜尼娅打量着哥哥，脸上写满了疑惑与诧异的神情。他拿着帽子，准备走了。

“怎么，你们似乎在和我进行遗体告别唷！”他说得很古怪，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他似乎在淡淡地笑着，可是似笑非笑。

“唉，没准我们这是最后一次见面了，谁又能说得清呢！”他漫不经心地补充道。

他心里怎么想的，也就怎么说出来了。他居然把心思脱口说了出来，真不知他是怎么回事。

“罗佳，你到底怎么回事呀？”母亲尖声地问。

“你要去什么地方啊，罗佳？”杜尼娅问道，她的神色也有些古里古怪。

“喔，没有什么啊，我必须走了，不得不这样。”他答得含糊不定，欲言又止。但是他肯定拿定了主意，这从他苍白的脸上坚决的神情中可以看出来。

“我要告诉您……来这儿的时候……妈妈，我想说……还有你，杜尼娅，我觉得，我们分开一段时间可能会好一些。我感觉并不舒坦，心里还是思绪不断，难以平静……放心好了，我以后一定会回来，我自己就会来的，只要……到了合适的时候。我会牢牢记住你们的，你们是我最心爱的人……我要做什么，你们不要管！就让我一个人自力更生吧！我早就有这个想法了……早就下定了决心……我一定要独立，不管我将遇到什么事情，不管我是否会死无葬身之地，我要一个人生活。把我彻彻底底忘了吧，这样对你们有好处……不要再打探我的去向和下落。如果有必要，我会主动回来，要么……把你们叫过去。可能一切都不会改变，一如往昔。但是，你们如果真的爱我，那就立刻断绝和我的任何来往……否则，我会怨恨你们，我会……再见了！”

“我的上帝！”普莉赫里娅·亚历山德罗芙娜大声尖叫道。

看来，他把母亲和妹妹都吓得魂不附体了；就连拉祖米欣也不例外，惊恐万分。

“罗佳，罗佳！让我们恢复以前的关系吧，与我们握手言和吧！”母亲高声哀求，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他朝门口转过身去，慢慢地走出去。杜尼娅追了上去。

“哥哥！你怎么能这样对待母亲！你究竟想干什么？”她的眼中满是怒意，压低声音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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